他统计的捕鱼产量在缓慢但不可逆转地下滑。他的睡眠至今没有回来。他很久没收到婉喻的信。老几自首之后,给婉喻写过好几封信,甚至带点炫耀地告诉她,自己在西北各个劳改农场、劳教农场,以及各个教养犯罪青少年的工读学校的巡回讲演经过,讲z.府对自己多么宽大,他用宽大暗示婉喻,实际这是z.府多么另眼看待他。有一封信里,他还夹了一张剪报,上面穿着崭新劳改囚服,胸前口袋插着自来水笔,又让理发师打扮得油头粉面的老犯人就是自己。照片和他的报道登在全国劳改系统发行的《自新日报》上,占了那份报纸整整一个版面。可是他没有收到婉喻一个字的回复。他断定自己做了几个月逃犯,让婉喻和儿子、女儿,甚至孙子、孙女的处境变得极其为难。
这天邓指把正在造统计表格的老几从捕鱼中队办公室叫出来,一脸烦躁。他问老几给的那块欧米茄在搞什么鬼,又乱走起来了!他对老几摆一摆头,叫他跟他走。现在邓指的家离捕鱼中队有二十多里,邓指让老几和他合骑一匹马。邓指坐马鞍的前一半,老几发现所剩的后一半其实只是马鞍的一个小小局部。他爬上去,马鞍的边正硌在他屁股上,十分受罪。随着马的奔跑,他索性从马鞍上往马屁股上出溜,跟邓指拉开了距离,就靠他两只长臂拉住邓指的腰带。腰带扎在邓指破旧的军装外面,顺着腰带往前的四五寸,就在邓指左边肋骨下,别着一把手枪。假如此刻去抽那把手枪,老几会比邓指方便。
邓指问他,欧米茄是什么时候买的。老几回答说是妻子婉喻送给他的,一直走得规规矩矩。邓指火了,问他啥意思,是不是怪他媳妇儿笨,表到了她手里就不规矩了?老几说没有这个意思;只不过在推测是不是邓指的媳妇儿去过海拔高的地方。因为多年前老几去过一个海拔四千多米的小煤窑拉煤,欧米茄就表现得比较差,乱走了一阵子。邓指叫他拉倒吧,他媳妇儿怎么会跑到海拔四千多米的地方?去拾鬼下的蛋吗?不怪别的,就怪表太老了!老几立刻替欧米茄认错,说它确实老糊涂了。
到了邓指家,老几发现这回邓指的生活环境大有改善,三间平房一个小院,院里跑着一群鸡蹦着几只兔子。屋内的墙刷得雪白,石灰味还没有散尽。邓指的大闺女直接从小学三年级出嫁,当年邓指没让老几给她补课的决定是正确的。
邓指的媳妇闷声不响地把手腕的表抬起,给老几看那根秒针怎么了,顺时针走几步,又逆时针走一步,就像女人们织的某种毛线针法:往前织两针,往后织退一针。老几注意到邓指媳妇变了个人似的,脸蛋白里透粉,原先颧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