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打开,走出人来,然后个个门被撞上,锁上锁。钥匙声音和干部们相互打招呼声音顺着走廊渐渐远去。老几蹭着墙壁,想把裤腿蹭起来,看看自己小腿怎,就像从膝盖下截走似。假如现在真要给他截肢,麻醉肯定是够。他从来没有经历过如此彻底肢体麻木。他两手被手铐锁在背后,每次蹭裤腿努力都让他失衡,不是侧着倒下就是向后倒去。他听见这房子对面那排房子还有声响:咳嗽,打电话。那是机械科办公室,老几也就来过场部三次,对场部办公室分布记得清清楚楚。机械科人走以后,他就成被遗忘件差事。明天人们看到他,才会想起来,怎把他给忘呢――好,现在已经是双腿坏死,屎尿满身,浑身灰土件过时差事。
他终于把裤腿蹭上去,看到不是腿,而是乌紫两截棍棒,坏死已经开始。
他次次蹬动没有感觉腿,尽可能使血液回流些。在几分钟蹬腿运动之后,腿似乎有点反应,温度升上去点,感觉变成密密麻麻细小活物,顺着血管从活着大腿往下爬,爬得他小腿开始发痒。复苏无数小虫子直爬到脚底板,奇痒难熬。他不停地蹬动腿,但力气在失去。从海拔低地方回到三千多米大草漠上,十多分钟蹬腿运动已经让他濒临气绝。这是几个月自由流浪个副作用,他肺活量和耐力退化。
对面机械科那个打电话声音还在继续,是在电话上给机耕队某人指导台拖拉机修理。老几必须在那个人离开之前提醒他,自己是那件被西宁警察和保卫科交接但还没办理差事。趁着小腿部分地恢复感觉,他转成侧身,向张办公桌爬去。办公桌不够沉重,他想用背在身后两手扶住它往上起身,但他企图再失败,只不过每次都要把办公桌往面墙壁移动下。他不再徒劳,索性把力气花在推动办公桌上,只要它有两面抵住墙壁,就能承得住他体重。
老几成功。他现在非常怪异地直立,五分之身体被绳子捆成木乃伊。他扶着办公桌计算,需要多少步可以跳到窗口。四步或者五步。五步。他要像大袋鼠样双腿蹦跳,并且不能摔倒,摔倒他还得爬回办公桌,再撑着桌腿爬起站直。他无意中看见办公桌上有个茶杯,他用下巴把它打翻。这是藏民喜欢砖茶,茶叶比水还多。他咂干茶,吞吃着茶叶,牙齿挤出茶叶里苦汁。茶杯出现正是时候,他已经天没有喝水。
窗外光线抖动下,暗,那是太阳最后往地平线下沉。
正如他计算,他用五步跳到窗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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