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想着,面就在马桶间里擦澡。瓷砖和浴盆相接缝隙里霉菌从深棕色往黑色演变。接近地面地方,黑色浓郁,隐隐发绿,丝绒样质地。头顶上天花板也有圈圈灰黑色,夹着黄绿,是从地面顺着墙角攀爬上去。这里原来有个霉菌大花园。婉喻性子给恩娘越磨越绵韧,磨得受不时候,马桶间就是她避难所。对于这个霉菌大花园,婉喻眼睛定逛得熟透。这时他听见恩娘用很大声音在叫:“阿妮头!”
他马上用毛巾擦拭身体。他预感是准确。等他穿好衣服,走到客厅,婉喻正低着头坐在八仙桌旁边,恩娘坐在沙发上。恩娘看着焉识,又去看婉喻,意思是看看吧,有人要造反。
孩子们被佣人带到院子里乘凉去。焉识问出什事情。恩娘说,喏,叫她把首饰留下来点,好东西不要带到内地去,真到要变卖首饰换饭吃时候,派得上用场只有金子。好东西带到内地,会有人识货吗?阿妮头就是要带,说箱子也理好,拿不出来。晓得现在讲话是没人听得进,譬如讲出来就让台风刮!
焉识特别有冲动在八仙桌上捶两拳头。多少人正在死,大家很快都可能变成最耻辱亡国之人,两件珠宝得失对于她们,仍然是大大得失。就在焉识为要不要捶八仙桌而浑身发冷时,婉喻开口,说:“恩娘你不要光火,首饰们都不带,都留下来。”
恩娘说:“你这是啥意思?”她笑眯眯地转过头,看着继子:“焉识,你懂阿妮头意思吗?怎不懂啊?是不是要贪图她那点东西啊?她那点东西没样看得上眼,除那块祖母绿,还是给她陪嫁。这多年,又是你娘家人,又是你婆家人,过年过节过生日,不是在想到给你添穿戴,棉单?……”
婉喻脱口便说:“祖母绿没。”
恩娘这下傻眼。
婉喻真是造反,不做二不休地告诉恩娘,祖母绿让她拿到当铺当,当钱给焉识买块欧米茄。
恩娘看着婉喻,似乎原先她当兔子养东西,养着养着突然发现这东西原形毕露,是头大象。恩娘眼泪就在看婉喻时候集聚起来,然后慢慢转过脸,看着虚无,膝盖上放把芭蕉扇。泪珠子又大又圆地滚落,出来泪打芭蕉声音。在这个岁数,流泪恩娘仍然动人。
热糨糊般夏天糊在人身上,恩娘感到快要中暑。焉识半架半抱地把她弄到楼上,回头往楼下叫喊,请婉喻到冰箱里拿点冰镇西瓜。恩娘马上说,她只要西瓜不要婉喻;从此以后她不要在自己房间里看见婉喻。个女人怎可以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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