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多鹤姿势没变,肚子大小也没变。她两手抓松树给摇得窸窣响,脚朝上挪挪,再蹬实在。小环把滑溜溜、黏糊糊孩子搁在自己衬衣上,把手电光对准多鹤腿间:居然又出来个小脑瓜
小环尖叫:“哎呀!是双胞胎!你可真行,生生对!”她不知该怎忙,太受惊吓又太欢喜。这样天大大事怎轮到她小环来应对。
多鹤拉住两棵松树,向下发力,然后自己坐起来,手捧住已经出来大半脑袋瓜。小环手抱着哭喊孩子,手上来按多鹤。她也不清楚为什要按她,似乎是怕她滚下山坡,又似乎帮她纠正分娩姿势——分娩该是躺着。但她挨重重记,差点掉进石沟。小环几秒钟之后明白她挨那记来自多鹤,多鹤踢
坡去。
多鹤下巴朝天,说很长句话。小环只是说“好,行,说得对!”多鹤其实也不知道自己在说什。假如这时有个懂日语人在旁边,会从那些断断续续词句里听懂她在跟个人恳求。是跟个叫千惠子女人恳求。多鹤牙齿深深咬进每个字眼,求她别杀死久美,让久美再多活天,久美才三岁,明天她病还不好,再把她掐死也不迟。就让她背着久美,她不嫌她拖累……
“行!好!”小环满口答应着多鹤,手托住那个又热又湿小脑袋。
多鹤声音已经变成另个人,她低哑阴沉地恳求着,声音越来越低,变成咒语。假如这个懂日语人附到她嘴边,会听到她在胸腔深处嘶喊:别让她追上来,别让她杀死久美……杀孩子……
“行,听你,有什都说出来……”小环说。
多鹤哪里还像个人?整个山坡成她产椅,她半坐半躺,手抓紧棵松树,狂乱头发披身,大大张开两腿正对着山下:冒烟高炉,过往火车,火红片天,那是钢厂正在出钢。多鹤不时朝山下拱拱,大肚子顶起,放下。那个黑发小脑袋对准山下无数灯火,任这两个女人怎样瞎使劲也不出来。
多鹤肉体全破。她母亲就这样把她生到地球上,那甘心地忍受场超过死疼痛,就因为她要生出个自己至亲亲人。
小环呜呜地哭着,多鹤样子让她不知为什就哭出来。手电光亮照着多鹤死人般脸,眼睛死不瞑目地大睁着,什样磨难才能把个女人变这丑?什样不起磨难……
小脑袋点点脱离多鹤,在她手心里,然后是小肩膀、胳膊、腿、脚。小环进口气,用她包金牙咬断脐带。小东西哭声在山野里吹起小喇叭。
小环说:“多鹤,儿子!咱又来个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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