个小小人儿糊在正月十五的蜡纸或细绢的灯罩里似的。腊姐这时是绝不敢惹穗子的,不仔细这盏精细的纸糊灯就要给下面那些铅丝般浅蓝血管捅破。穗子不讲道理的时候是没人来搭理她的,外婆摸她的纸牌,外公抽他的香烟、挫他的钥匙、记他的柴米账,或去院子里巡逻,伏击那些围墙上爬来偷他两棵桑树上桑叶的野孩子。因此穗子不讲道理时是没趣的,往往也是自己下不了台的。这局面直到腊姐来了后才有改变。她不许腊姐像外婆、外公那样看不见听不见她的脾气,她要腊姐陪她不讲道理,伺候着她把一场不顺心从头到尾发作完毕。自来了腊姐,穗子便不再有下不了台的时候,腊姐会说:“好好好,就是我惹的,我讨厌,我唱黄梅戏左嗓子。”再是效果不好,她便抓起穗子干细苍白也带浅蓝筋络的手,拍在自己脸上,算是穗子冤有头债有主她替穗子抽了那位冤家耳掴子,当然穗子的力气全控制在她手里,她是不舍得自己真给打痛的,她知道穗子也不舍得拿真正的耳掴子打她脸。总的来说,被父母遗弃给外公外婆的穗子若没有腊姐是基本没什么伙伴儿的:父母给她买了半屋子的娃娃,以免穗子看透他们其实是害怕她对他们的纠缠。穗子有很细密的心思,一肚子是那种被冷落的孩子常有的鬼心眼,因而不久腊姐便发现穗子的不讲道理不是全无道理。穗子对腊姐说:“你是我的丫鬟。”腊姐高高兴兴地说:“好啊,我就是你的丫鬟。”这样日子就过成戏了,好就好在她俩都迷戏,都不想做自己,都想做戏里的人。父亲人不来,却是常常来些功课给穗子做,背诵这里四句那里四句,穗子根本不知自己背到肚里的是什么。但她知道不背是没有出路的,更讨不来父亲的关注;父亲眼里会更没她这人了。穗子在背诗背书时有副目空一切的样子:小小年纪要做老气横秋的事,自己都对自己肃然起敬。她现在背上一两段就对腊姐唤道:倒茶来;或者:这里给蚊子咬了个包,给我抓抓;或者:你怎么不给我打扇子啊?腊姐就笑,配合穗子过戏台上的瘾。
腊姐教会了穗子玩那种乡下人的纸牌。外婆把一副纸牌从方的摸成了圆的,这副牌就淘汰下来,归了腊姐。穗子很快和丫鬟腊姐玩得旗鼓相当了,玩得也热闹,谁输了就在鼻子上夹个晒衣服的木夹子。穗子死活赖账,夹不到一分钟就有事情出来,不是小便就是大便。闹得外婆从她那坐禅般的牌局中分神了,说:“小穗子你这样同她玩,肺上早晚也要出来窟窿的。”穗子和腊姐学得十分彻底,摸牌手势一模一样。先是要把拇指在舌头上蘸一蘸,再去拈牌,彼此的健康也好病疾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