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穗子在外婆床上睡。外婆去世后,那张床往往用来晾萝卜干——天阴外公就把院子里挂串串萝卜干收回来,铺在外婆大床上。这夜穗子躺在幽远外婆气息和亲近萝卜干气息里,扛着越来越重睡眠。这时,她听见床下黑暗苏醒。
月光从褴褛窗纸间进入这屋。穗子听见很远地方,个猫在哭喊。床下动静大起来,随后,那个小小野兽走到月光里。它坐下来,微仰起脸,远处那个猫哭喊声,它两个耳尖便微微颤。
穗子下巴枕在两个手背上,看它步步走到门边,伸出两个前爪,扒几下门。它动作没有多大力气,因为它心里没怀多大希望。穗子明白,它前几个夜晚是怎样度过:它在母亲叫喊它时拼命地回应。它不知道母亲不可能听见它那早已破碎喉咙。第四夜,它发现自己被松绑,对那个开释它人类幼崽感激使它险些变节。但它毕竟没辜负它纯粹血统,开始往每个窗子上蹿。它错误地估计这种叫做玻璃物质之牢固程度。它在蹿到奄奄息时,绝望已趋彻底。
此刻它衰弱地走动着,想看看这座牢笼有多大。穗子气都不出地看着它。它可真黑,相比之下夜色黑就浅多,远不如它黑得绝对。它缓缓地踱来踱去,以动物园老虎无奈步伐和冷傲态度。它不知道自己在穗子观察中活动,因此它自在至极;伸出前爪刨刨地上个花生,发现这事能解些闷,便左下右下地攻击起花生来。穗子从没见过比它动作更矫健活物,它细长身体和四肢轻盈得简直就是个影子。
穗子想,是时候。她轻轻地起身,下床。向后闪,盯着这个人类幼崽,看她想干什。她步步向它走去,把自己作为它猎物那样,浑身都是放弃。在她离它只有两步时,它“刷”下弓起背,四寸长身躯形成个完好拱门。尾巴毛全奓起来。六岁半穗子第次明白什叫做敌意。这袖珍猛兽真要猎获她似咧开嘴。
穗子动也不动。让它相信她做它猎物甘愿。
它想,她再敢动动,它就蹿起来给她两爪子,能把她撕成什样就撕成什样。但它身体弦慢慢松些,因为它看出来她是做好打算给它撕。
穗子看它脊梁拱形塌下去,尾巴也细不少。然后它转开脸,向旁边椅子跃,又向桌子跃,最后在大床架子上站住。这时它便和穗子高度相差不多。
穗子觉得它刚才三级跳高不属于只猫动作,而属于鸟类,只是那对翅膀是不可视。她想,拿曾见过所有猫和它相比,都只能算业余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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