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商细蕊道:“听孩子们说你今天来后台,可把你堵着!忙完没有?忙完跟们走!听戏去!”商细蕊答应声,把他拔胡须两枚银元朝任六顺手抛,头也不回说:“压压惊!”银元拍在巴掌里,任六眉花眼笑,跟在他屁股后面喊:“谢班主赏!”
这趟结伴听戏,雪之丞不像原来那话多,他坐那专注听戏,可是这戏很平常,他专注就显得闷闷不乐,商细蕊与他说话,他也像没听见。杜七胳膊肘捅捅雪之丞,冷声冷气地说:“喊你出来是散心,商老板面前,你还要拿脸子吗?”
雪之丞立刻诚惶诚恐朝商细蕊点点头,答话,转头却又沉默下来,着实不是他往日作风。直到晚上吃饭,饭店小包间里,雪之丞不得不摘围巾和帽子,那脸吓人跳,左右两边腮帮子紫痕未消,嘴角也裂。根据商细蕊多年动武经验,这是被抽十几趟嘴巴子,不禁惊悚地望杜七眼,杜七面上只有怜悯神色。雪之丞捂着脸,眼神闪烁向商细蕊瞟:“商老板见笑,这样面目,不应该出门见朋友,哎!”
商细蕊正色道:“你是遇见什难事,和说说,替你平事!”
杜七挥手打住他:“别搀和,人家里哥哥打兄弟。”
商细蕊听,哦声点点头,无限理解地说:“哥哥打弟弟,那不能叫丢脸。”看来他小时候也是没少挨哥哥打。
雪之丞爱好戏曲诗歌,本业则是昆虫学。他们三个干着镜花水月空中楼阁营生,离现实生活本来很远,聊什也聊不到政治上去。可是现在是这样个时局,雪之丞毕竟又是个日本裔,喝点酒,说来说去,躲不开眼面前事。杜七讲到戏园子时常被日本兵冲撞,戏班出城时候,居然还要开衣箱搜查,戏班衣箱是能随便动得吗?那里头有多大讲究呀!开衣箱不算,还要件件拿出来翻动。王小平王老板不服这个理,与日本人争执几句,当场挨打,到现在还横躺着。杜七心里很把雪之丞当朋友,说起来却是免不责难意味,管日本人,都是叫做“你们”。商细蕊和雪之丞没有那熟,不好跟着杜七起埋怨,默默低眉垂眼吃着菜,嘴里不知道是什滋味。要不是雪之丞今天来凑巧,要不是来两个文职兵,后台这场乱子不知道要如何收拾,当真是改朝换代,照顾水云楼达官贵人跑个七七八八,两个小兵蛋子就敢来水云楼大肆叫嚣,打砸吵闹。曾经所以也不怪杜七这样说话,不到危急关头,还意识不到国家和个人这层荣辱与共关系。戏子操贱业,在这层上,体会又比常人深刻得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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