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中唱杨家父女不定真有其人,但王家定然有多收田租、放高利贷、买良为贱之事。
可又是怎样人能把这些事写进本诸宫调里,还写得这样直指人心呢?
若说写它人是庄户,庄户岂有这样才学,能依谱填词,还填得深情致致,令下到庄户小贩,上到他这样官人也要动容地步?若说是才子词人,又怎能如此深刻解佃农贫苦悲惨,又怎舍得将个妙龄女子写成不人不鬼,满腔仇恨模样?
他不只是想听这曲子,更想知道曲子背后是何等人物——怎偏偏就能在宋大令清理王家隐田隐户,要惩办王家罪责时,恰到好处地写出这套诸宫调?
他为王家准备结局又是什?
成奴婢,急得他回到家就喝毒药,大年夜间死在门外……”
几个人听熟曲子人凑上来骂道:“也不知那狠心王世仁、穆仁智是王家哪支!曲儿里就该唱出他真名来,咱们这些男子汉,人拳头也打死他!”
“可不是,逼死人家,转天正元旦就把喜儿大姐拉到家里做奴婢,还嫌人家不欢喜,这是人做出事!”
“那杨白劳只此个女儿,还指望她百年后摔盆顶幡。王家竟就生生把人拉走,连安葬时也不叫她给亲爹穿白戴孝,抓把坟土,那老杨魂魄怎安哪!”
耳中至此时还响着轻快声腔,那伎女肖拟老年男子口音,叠声唱着【醉落魄】:“卖得豆腐,称米粉还家住。回来恐与东家遇,却藏怀中,天幸平安度。”
黄提学挥挥手,吩咐道:“不在这里听,问出告状房在何处,咱们先去告状房寻人。”
说几句念白,又唱:“富豪家仕女簪金缕,庄佃户怎生区处。买将红绳二尺许,唤:‘喜儿到面前来’,绕发紧紧扎住。”
那伎女正唱到父女团聚,充满希冀地过年;黄巡按众人却已听说后来杨白劳服药惨死,孤女被王家强买作奴婢之事。在城外那个唱曲庄家汉口中,他们更知道杨喜儿多年后模样——在山野之中孤身求活,满头白发,甚至被人当作妖仙供奉……
这刻父女们扎头绳、蒸年糕轻快欢喜,再过不久就要变成天人永隔悲苦。杨喜儿这个等着爹爹躲债回家时还派天真少女,以后竟会变成那个心中刻满万千仇恨白毛仙姑……
随行差役都忍不住骂道:“他们父女已经过得这样苦,那王家是什心肠,忍心将人家父女全都逼上绝境!”
几人骂阵,又忍不住低声问黄巡按:“依大人看,这曲里唱究竟是真是假?那王家也是世居此地大户,子孙都读书,真能做出这样禽兽不如事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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