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寂静
深夜里，这样呆坐着时候，他耳边似乎突然传来远方猫蛋和狗蛋喊“爸爸”声音；他恍惚地看见儿女们戴着红领巾和他们母亲
块立在罐子村公路边上，在等待着他回来……他看见镜子里那个家伙嘴咧
几咧。
这个逛鬼不由伏在桌子上哭开，鼻涕涎水泪珠子搅混着糊脸……王满银似乎从这面破镜子里认识他是谁，是个什
人，过去曾过着什样日子。
“
得要回去！”他对自己说。
这个逛鬼猛然间开始想念起他孩子，老婆和那个破墙烂院里家。人啊，真不可思议！
确，有时候，往往个极偶然因素，就可能会改变个人生活。
狼狈地赶紧就走，做出副回那个虚构旅社样子。
路上，他大为不满地想：哼，什警察！不去管那些亲嘴人，来管个老老实实坐着人！这方面上海就不如小地方！在他们黄原，警察到晚上，就专门撵着管这些谈恋爱亲嘴人！决不会管他这号人！哼……但不论怎样，他今晚又到什地方去过夜呢？
王满银骨子里是胆小人。他尽管对警察不满，但又很怕警察。他不敢再在街上打过夜主意，决定忍痛破费去住旅馆。
他当然找个最破烂旅馆——反正过几个小时天明，他就坐火车离开这个该死城市。王满银进那个刚能展起腰旅馆房间里，把箱子扔在地上，先为自己倒半杯白开水。他喝几口热水，让身上寒气散散，然后又用暖壶里剩下那点热水浇湿干毛巾中间片，擦把脸。
现在，他疲惫地叹息着，坐在那张油漆剥落小桌前。
王满银得感谢大上海小旅馆里这面镜子。它不仅照出他嘴脸、他衰老，而且也照出他前半生荒唐而愚蠢生活。这是面《西游记》里照妖镜，照出“妖怪”王满银和人王满银。
王满银旦“觉醒”，也没有太多心理过程。反正他下子开始对他过去生活厌倦，而立刻想回到老婆和孩子们身边——他甚至都等不得天明！
这夜他无心再睡，他就坐在这张小桌前，尽管脑子很乱，
他呆坐会，无意间拿起桌上那面破镜子，用袖口揩揩镜面上灰尘，举起来端详下自己尊容。
他大吃惊！他发现，镜子里面竟不是他，而是个陌生家伙。瞧他眼角额头全是皱纹，两鬓角有许多白头发！这是他吗？他奇怪地问。
不是他又是谁！
王满银那颗愚顽痴蠢心，就象被利锥猛戳下。
这是？老？脸上有皱纹？头发上有白发？他在这镜子面前久久地发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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