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平把师傅抱在怀里,在黑暗中闭住眼睛。
不息热血在涓涓地流淌。这是矿工血,血渗进煤中;血成为黑色——这染血煤将变为熊熊炉火。难道们还不能明白,为什炉火总是那样鲜红……雷汉义双膝跪下,用自己嘴对着那张没有气息嘴,做人工呼吸。虽然毫无指望,但矿工们个接个对着王世才嘴,希望用自己气息让班长复活。
雷汉义沉默地摆摆手,人们停止这徒劳
当然,你……也是可怜。他有点哽咽地对自己说。
太阳最后线光辉在地平线那边完全消失。满天红霞变为沉沉暮云,如同火焰熄灭后剩下堆灰烬。孙少平在苍茫暮色中转过身来,怀着痛苦失落感,沿着铁道旁空荡荡小土路,向矿区走去。大脑里生物钟提醒他,不久就该下井。他边走,边抬起肿胀眼皮,看见前面又亮起那片熟悉灯光。
他过冷清清小火车站,不由从旁边拐上山坡,向师傅王世才家走去。现在,也许只有那个亲切院落,才能给他些抚慰。
真,走进师傅家,就象回到自己家。他立刻被种温暖气息所包裹。惠英边责怪他好长时间不来吃饭,边麻利地为他斟酒端菜,明明拉着他手,竟然给他讲起故事。师傅催促让他趁热吃菜,多喝点酒。他破例喝大玻璃杯白酒,直喝得头晕晕乎乎,两条腿象离开地面……晚上,他和师傅相跟着从家里走出来,准时来到井下。多大痛苦也不能打乱日常生活节拍——这就是他精神强大根本所在!
这个晚班,孙少平几乎发疯似地干活。为心中痛苦,为使这痛苦变为麻木,他借着酒劲,百斤重钢梁铁柱在手中抡得象孙悟空如意金箍棒。攉煤时候,他把上衣也脱光撂在回风巷中。铁锹雨点般在煤堆中起落。在他旁边不远处,安锁子背对着他,身上条线不挂,撅着光屁股边攉煤,边嘴里还骂着什——他就是不骂人,也要骂骂煤溜子或铁锹什。
孙少平突然在片纷乱中,看见溜子拉出来根钢梁,几乎象闪电般朝安锁子光屁股上戳去。在他还来不及发出惊叫时候,就见从老坑里蹿出条黑影,把那根长矛似钢梁拼命往自己那边扳,紧接着便传来声悲惨喊叫!这分明是师傅声音!
少平丢下铁锹,几步就奔到他身边。
所有干活人都跑过来。有人立刻用灯光晃动着,让机头那边停下溜子。带班副区长雷汉义也从机头那边跑过来。
那根钢梁无情地从王世才肚子里戳进去,直从后背上穿出来。
他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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