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正需要只箱子——这些人显然知道他缺什。他撩开蚊帐,问:“多少钱?”
“当然,要是在黄原,最少你得出三十五块。这里不说这话,木料便宜,二十块就行。”
少平二说没说,跳下床来,从怀里掏出二十块钱展手给他,接着便把这只包铜角漂亮大木箱搬到自己床头。搬箱子时,这人索性又问他:“那件蓝涤卡衫你要不要?这是爸从上海出差买回来,原来准备结婚时穿……”少平知道,这小子只领十块工资,连本月伙食都成问题。这件涤卡衫是他最好衣服,现在竟顾不体面,要卖。
“多少钱?”
“原价二十五块。也没舍得穿几天,你给十八块吧!”
野花。这是个美妙季节——春天将尽,炎热盛夏还没有到来。
少平把两根纸烟接在起,贪婪地吸着,走回他宿舍。
宿舍里除过他,现在只留五个人。另外四个人,三个偷跑回家被矿上除名,个走后门调回本县。这样,宿舍宽敞许多,大家箱子和杂物都放到那四张空床上。
宿舍零乱不堪。没有人叠被子。窗台上乱扔着大伙牙具、茶杯和没有洗刷碗筷。窑中间拉根铁丝,七零八乱搭着些发出臭味脏衣服。窗户上好几块玻璃打碎成放射形,肥皂盒里和盛着脏水洗脸盆就搁在脚地上。床底下塞着鞋袜和些空酒瓶子。唯光彩就是贴在各人床头那些女电影明星照片。
少平已经有床全宿舍最漂亮铺盖。他还买顶坟帐,几个月前就撑起来——现在没有蚊子,他只是想给自己创个独立天地,以便躺进去不受干扰地看书。另外,他还买双新皮鞋。皮鞋是工作人标志;再说,穿上也确实带劲!
少平主动又加两块,便把这件时髦衣服放进那只刚买来箱子里。
这时,另外个同样吃不开人,指指他胳膊腕上“蝴蝶”牌手表
少平回到这个乱七八糟住处后,看见其他人都在床上躺着。他知道,大家情绪不好。今天发工资,每个人都没领到几个钱。雷区长话粗,但说得对:黑口口钻得多,钱就多;不钻黑口口,球毛也没根!
在这样个时刻,劳动给人带来充实和不劳动给人带来空虚,无情地在这孔窑洞里互为映照。
为不刺激同屋人,少平尽量克制着自己愉快心情,沉默地,甚至故作卑微地悄悄钻进自己蚊帐。蚊帐把他和另外人隔成两个世界。
他刚躺下不久,就听见前边个说:“孙少平,你要不要那只箱子?”
少平马上意识到,这家伙已经没钱,准备卖他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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