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几乎是横冲直闯地穿过人群,又顺着原路拐回到小南河边。此刻,他早已把自己幸福忘得干二净!他连鞋也没脱,就淌过哗哗喧响小南河。他象个神经失常人,疯疯魔魔爬上河对岸,扑倒在片草丛里,出声地痛哭起来;他把手中小翠给他葵花籽撒在片黑暗之中,边哭,边用拳头疯狂地捶打着草地……孙少平现在完全又回到他自己生活这个世界里。颗心不久前还沉浸在温暖幸福之中,现在却又被生活中不幸和苦难所淹没。在这短短天之中,他再次品尝生活酸甜苦辣——也许命运就注定让他不断在泪水和碱水里泡上次又次!
人生命力正是在这样煎熬中才强大起来。想想看,当沙漠和荒原用它严酷自然条件淘汰大部分植物时候,少女般秀丽红柳和勇士般强壮牛蒡却顽强地生长起来——因此满怀激情诗人们才不厌其烦高歌
“工头叫什名字?”
“还是胡永州。”
少平下子僵住,他万万想不到,这孩子又重新跳入火坑!
他难受地咽口吐沫,问:“他再欺负没欺负你?”
“已经习惯……”小翠副无所谓样子回答他。
赶忙穿过马路,径直走到小翠面前,急切地问她:“小翠!你怎又来?”
这孩子边磕葵花籽,边瞪住眼看着他。大概是因为他穿身新衣服,她几乎都认不出他是谁。
好半天,她才“噢”地叫声,说:“你……”她显然已经记不起他名字。她大概只记得,几个月前正是他给她近百元钱,才把她从黑包工头胡永州那里领出来,就在前面不远处汽车站打发她回家。
小翠看来不知如何是好,天真地从衣袋里掏出把葵花籽,硬塞在他手里,说:“哥,你吃!”
少平哪有这兴致!他问:“你什时间又来?”“快个月。”
少平这才发现,这小姑娘脸上已经带着某种堕落迹象。
“你为什还到这里来呀!”他绝望地叫道。
“没办法嘛!”小翠说。
是呀,没办法……他再不能把自己血汗钱给这女孩子,打发她回家去——这钱用完,她那无能而残忍父亲仍然会把她赶回到这里来。们社会发展到今天,也仍然不能全部避免这些不幸啊!
他匆匆给这孩子打个招呼,就两眼含着悲愤泪水,转过脸向马路上走去。
“你为什又要来呢?”少平痛苦地问。
“家里没钱,爸又骂又打,叫出来做工……”“那你现在在什地方干活?”
“在北关哩……”
“提泥包还是做饭?”
“还是做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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