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想地方马想槽,哥想妹妹想死。
毛眼眼流泪袄袖袖揩,咱穷人把命交给天安排。
叫声妹妹你不要怕,腊月河冻就回家……“萝卜花”唱完后,揽工汉们都咧着嘴笑。
孙少平坐在个角落里,却被这信天游唱得心沉甸甸。他真惊叹过去那些不识字农民,编出这样美妙而深情歌。这不是歌,是劳动者苦难而深沉叹息。
“萝
到来时,这窑洞已经挤满。对揽工汉来说,这里住条件可以说相当不错;虽然没床也没炕,但地上铺些烂木板,可以抵挡潮湿,少平勉强找个地方,把自己铺盖卷塞下。天气冷,睡觉挤点还暖和。上面几个公家单位垃圾都往这窑旁边倾倒,半个窗户都已经被埋住,光线十分暗淡。但谁还计较这呢?只要有活干,能赚钱,又有个安身处,这就蛮好!少平高兴是,以前和他块做过活“萝卜花”也在这里,两个人已经是老相识,见面亲切得很!
少平上工第二天,就是农历正月十五。到傍晚,黄原城爆竹连天,灯火辉煌,继春节和“小年”以后,人们再次沉浸在节日气氛中。古塔山上,彩灯珠串般勾勒出九级高塔轮廓,十分壮丽。黄原体育场举办传统灯会,那里很早就响起激越锣鼓声,撩拨得全城人坐立不安。
本来,所有工匠都约好,晚上收工后吃完饭,块相跟着去体育场看红火。但包工头胡永州对大伙开恩,买大塑料桶散酒,提到他们窑洞来,让大伙晚上热闹下。工头并吩咐让做饭小女娃炒洗脸盆醋溜土豆丝,作为下酒菜。胡永州看来是个包工老手,很会抓做活工匠。这点酒菜使所有人都没兴致再去体育场!
晚上,二十几个揽工汉围着火炉子,从塑料桶里把散酒倒进个大黑老碗,端起来轮着往过喝。黑老碗在人手中不停地传递着。筷子雨点般落在放土豆丝盆子里。
连续喝几轮后,许多人都有醉意。个半老汉脸红钢钢地说:“这样干喝没意思,咱得要唱酒曲。轮上谁喝,谁就先唱轮子!”
人们兴奋地哇声同意。
酒碗正在“萝卜花”手里,众人就让他先唱。“萝卜花”把黑老碗放在脚边,说:“唱就唱!穷乐活,富忧愁,揽工不唱怕干球!”他说他不会酒曲。众人说唱什都可以。
“萝卜花”就唱首往古社会信天游。他嗓音好极,每段歌尾还加声哽咽——格格英英天上起白雾,没钱才把个人难祝地绺绺麻绳捆铺盖,什人留下个走口外?
黑老鸹落在牛脊梁,走哪达都想把妹妹捎上。
套起牛车润上油,撂不下妹妹哭着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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