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长日又久……
德顺老汉上气不接下气地唱着。到后来,已经曲不成调,变成句句地说歌词;说到后来,竟然
“对着哩!”说着,老汉又忍不住唱起来。他声音是沙哑,似乎还有点哽咽;
并且边唱,边吸着鼻涕–
哥哥你走西口,小妹妹实难留;手拉着哥哥手,
送你到大门口。哥哥你走西口,小妹妹送你走;有几句知心话,
哥哥你记心头:走路你走大路,万不要走小路;大路上人马稠,
许多。大马河隐没在两岸庄稼地之中,只是在车子路过石砭石崖时候,才看得见它波光闪闪水面。
高加林又在后面问:”德顺爷,你说说你年轻时候风流事嘛!不相信你那时还会恋爱哩!”他朝身边巧珍做个鬼脸,意思是对她说:激老汉哩!
德顺老汉终于忍不住,抿口酒,说:”哼!不会恋爱?你爸才不会哩!那时和你爸,还有高明楼和刘立本老子,块给刘国璋揽工,你爸年龄小,人又胆小,经常鼻涕往嘴里流哩!硬是把你妈和你爸说成……那时已经二十几岁,刘国璋看心眼还活,农活不忙,就打发吆牲灵到口外去驮盐,驮皮货。那时,就在无定河畔个歇脚店里,结交店主家女子,成相好。那女子叫个灵转,长得比咱县剧团小旦都俊样。每次赶牲灵到他们那里,灵转都计算得准准。等在他们村前砭上出现,她就唱信天游迎接哩。她嗓音真好啊!就像银铃碰银铃样好听……””唱什歌哩?”巧珍插嘴问。
“听给你们唱!”老汉得意地头拐,就在前面醉心地唱起来–
走头头那个骡子哟三盏盏灯,
小路上有贼寇。坐船你坐船后,万不要坐般头;船头上风浪大,
操心掉在水里头。
日落你就安生,天明再登程;风寒路冷你个人,
全靠你自操心。哥哥你走西口,万不要交朋友;交下朋友多,
你就忘奴–有钱是朋友,没钱两眼瞅;哪能比上小妹妹,
戴上那个铜铃子哟哇哇声;
你若是哥哥哟招招手,
你不是哥哥哟走呀走你路……
老汉唱完,长长吐口气,说:”歇进那店,就不想走。灵转背转她爸,偷得给吃羊肉扁食,荞面饹饹……到晚上,她就偷偷从她房子里溜出来,摸到窑里来……天,两天,眼看时间耽搁太多,只得又赶着牲灵,起身往口外走。那灵转常哭得像泪人样,直把送到无定河畔,又给唱信天游……”
“大概唱是’走西口’吧?对不对?”加林笑着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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