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说其悲剧乃是乱世所致,但同为江左八达桓彝、谢鲲皆知邀取清名只是手段,乱世求存哪能无为。这不是个道德气节问题,而是个智慧和能力问题。
任球亦是寒卑出身,由其妻断发养家可知家境未必能比王尼好上多少,但此人亦知邀名之余取财以资家用,可知他并非个执着于追求白璧无瑕美名妄人,有务实面。但由其屡经举荐而不出仕,则又能看出此人应有不同于寻常人抱负。
像任球这种寒门出身没有背景人,旦被何人举荐为官,便相当于成为举荐者之门生,政治生涯与此休戚相关。时下南人弱势,朝廷里以侨门为尊。这任球纵有些名望,
沈沛之言道这个任球行为秉性怪异,不避财货,却对官位避如蛇蝎,这在沈哲子看来也并不是什难以理解矛盾。
所谓名士,在后人看来应是那种藐视权贵,蔑视名爵,更视钱财如粪土类人,但其实不然。清高到耻于称钱,口呼阿堵物大名士王衍,敛财之心却不减,更有夫妻漏夜伏案摆筹算数事迹流传。
真正能够做到极致名士也不是没有,比如名列江左八达之中王尼。此人出身极卑,本为军户,但却极有清异才趣,寓居洛阳时,当时名士皆乐与之交往。当时王尼在护军府为养马卒,为帮其免除军籍,名士结伴往护军府去,直奔马厩宴饮而去,却不拜会护军府主官。
护军府主官因而生异,不敢苛待贤人,索性给王尼放籍。此公放达恣意,甚至敢直接当面驳斥当时执政东海王司马越,而司马越竟因其名重而不归罪,王尼也因而在洛阳更得达官显贵礼待。
故事前半段,乃是人们喜闻乐见名士清高逸闻,后半段画风却转。
洛阳陷落后,王尼避居荆州。时任荆州刺史王澄乃是王衍之弟,礼敬名士,尚能礼待王尼使其衣食无忧。
后来王澄被王敦所杀,王尼便没恩主靠山。居无定所,衣食皆缺,白日使其子驾牛车四野浪荡,晚上父子相拥车内而眠。等到食物断绝后,杀牛毁车,牛肉吃完,父子俱饿死。
诚然王尼这生,生于寒微之家,却受公卿礼待,至死不损其节,可谓求仁得仁。但若换个角度,由其子来看,这个少年草草生,没有选择余地,没有摆脱凄惨命运可能,何等悲凉,何等绝望!
人之生,该有追求,该有梦想,但在此之前,最基本点是要承担自己该承担社会义务。既然没有兴家置业打算,那就管住胯下半尺之物,不要生出孩儿来再如此戕害!
如王尼此类名士,已是入魔障,满眼只看到诗和远方,身边之人、身边之物半点都不留念,死不足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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