麦凉。段锦年的声音,在喧闹的街头,那么清晰地抵达我的胸腔。我开始哽咽,轻轻地合上眼睛,在夏天明媚的阳光里,流下泪来。
麦凉。他低唤。他的身体微微地战栗,他的声音充满了难以置信和感慨万千,他拥抱得那么紧,那么紧,仿佛只是轻轻地一松,我就会化作空气里的泡沫。
红灯了,绿灯了。他只是抱住我,不管不顾地抱着我。
段锦年……布小曼呢?我问。
他的身体那么明显地僵硬了一下,有更多的不安就在我心里涌了起来。是发生了什么事吗?这一年,是怎么了?
人。
他警惕地看着我,你找谁?
布小曼,布小曼呢?我颤声地问。
你是找以前的那户人家?现在房子卖给了我们,不知道。他说完,就砰的一声关上了门。我蒙掉了。
芳邻超市没有了,布小曼的家没有了。布小曼,布小曼呢?她去了哪里?
布小曼……不知道去了哪里……也许是深圳,也许是上海……也或者就留在这里,只是藏了起来。唐小泊……他……他坐牢了。
我的身体突然如雷殛般地怔住,耳朵听不到声音,只会嗡嗡地响。我不过只是离开一年,仅仅是一年呀。为什么会这样?
那些往事,那些如栀子花一样的往事,统统地浮现在我的脑海里。
段锦年告诉我,唐小泊是去年冬天因为故意伤害罪入狱,两年。布小曼也是那个时候离开所有人的视线的,没有人知道她去
而张初初家的米粉店也已经变成了一个美发厅。我惊恐地发现,我是不是下错了站,我原本要去地球,却发现到了火星。这里的一切变得那么凌乱。那些粉色的洗头房,那些搔首弄姿的女人,还有脂粉味,怎么一夜之间就被水洗过了呢?
我茫然不知所措地在倒桑树街行走。这还是之前的那个倒桑树街吗?是我生长,是我喧嚣的地方,每一个人的眼神都那么陌生,每一处景色都是恍惚的熟悉。隐约的是,又不是。幡然地觉察,是因为布小曼,是因为张初初不在这里了,所以熟悉感会被抽离了去。所以,这条街一下就空洞了起来。
我决定去找段锦年。他还会在吗?我如一尾落岸之鱼,那么恐慌地觉得,也许,打开门来的又是一个陌生人,他会不会说,对不起,这里从来没有这个人。十八岁那年的岁月,只是一场漫长的想象。
我的每一步,都变得那么忐忑。
在过一个十字路口的时候,我的身体突然被拽到了一个人怀里,然后整个人被定住了,动也不动。彼时,红灯亮了,有车,在我们的身边川流不息,我的心里蓦然的疼,是很多很多的伤感。我知道,我终于回来了,我是回到了地球,回到了倒桑树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