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皇子身利落武将装束,满面风尘,发丝凌乱,金冠歪斜,笔直长靴上满是泥泞,似乎赶许多路——他此时站在内寝当中,正恨恨瞪着坐在榻边垂发少女,左右簇拥着四名侍卫俱是刀剑出鞘,身凶悍之气。
屋里婢女们都被吓四散惊逃,或躲到屏风后面,或缩在屋角,阿苎撑着发颤身体挡在榻前。满屋里,只有少商动不动坐在榻边,莲房和桑菓蜷在她脚下。
“……他死?”少商仰头看他,同时听见自己嘶哑干涩声音。
三皇子上前步,双目怒火铮铮:“你还有脸问!亏他待你片痴心,你竟毫无情义去告他,你这个凉薄自私贱人!”
少商觉得自己仿佛被放进个巨大沉重石磨,随着立轴和磨盘旋转,上下磨齿咔啦咔啦咬合碾动,犹如巨兽口中森森利齿嚼碎她骨骼;又觉得似乎置身火炭坑内,被串签子反复炙烤她筋肉皮肤。就这样,好像在无边地狱中翻滚挣扎许久,久到仿佛没有尽头,她才将将醒过来。
外面依旧漆黑片,是还在同夜,还是她睡整整个白天然后又入夜?
在迟钝视觉感知中,她看见阿苎哭着叫婢女们来给自己裹伤更衣,喂水送药;然后听觉渐渐恢复,她又听见外面激烈争吵,男女老少熟悉陌生……许许多多声音,提灯与火把亮光斑驳晃动,其中还夹杂着金戈交击之声。
少商忽瑟缩下,她害怕这个声音。
昨夜幕幕犹如走马灯闪过脑海,奔马,金戟,山坡上月光,数百将士雷鸣般呼喊声,风掠起他身上深红如血锦袍,暗金色狴犴绣纹仿佛活起来——他迎着寒风往无前,矫健而决绝,再未回头。
手指上有毛绒绒触感,她低头看,正是他裹在自己身上裘皮大氅,宽大厚重密实,半铺在榻上,半落在地板上。
阿苎见状,立刻要将那件大氅拖起来抱走,却不妨女孩手指犹如铁丝嵌进去般牢牢抓着皮裘,她又不敢硬拽,因为女孩手指伤痕累累,十根中倒有八根缠着纱布。
外面响起萧夫人高亢尖叫:“……三殿下请自重,您虽出身贵重,但里面是小女内寝,你怎可以闯进去!”随后是程老爹浑厚吼叫,也是差不多意思。
三皇子应该是带全副武装府兵过来,却没有相应旨意,是以程始夫妇才会抗拒至今。
两边又争执几句,三皇子似是急,随着阵激烈金戈撞击之声,沉重皮革靴踏上门廊,精致隔扇木门被巨大力气猛烈撞开——寒夜冷风肆无忌惮灌进来,呼啦啦冲散居室内药味和血腥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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