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母知道爷爷要走,也知道爷爷要走。阿母转身要去叫醒奶奶,爷爷拉住阿母。
爷爷继续笑着,身体继续抖着,脚突然猛地蹬,爷爷要走。就要走,却像突然想起什样,突然大喊:哎呀呀,你说,这烟花会不会,会不会是老天爷个屁啊——
最后个字是顺利滚出来,但爷爷来不及把嘴笑开,就这样僵僵地半张着,好像在大声呐喊着什。只是那句话,被风撕,被海浪吞。
按照爷爷遗嘱,丧礼做七七四十九天功德。
所谓功德,就是那些天里,各方戏台二十四小时轮流上演,高甲戏、梨园戏、木偶戏、布袋戏、猴戏……不管认识不认识人,任人打趣;支起几十张桌子,二十四小时不间断上菜,任人吃喝;支起个大香炉,二十四小时不断地烧香纸。
烟火,边哆嗦边笑,边哆嗦边哭。
从小到大经常想起这个故事,不想当装卸工时候想起,第次有女人时候想起,爷爷死时候想起,你结婚时候想起,你生小孩子时候想起——每每开心不开心到个点时候,就仿佛看到那床铺天盖地烟火被子,都在想,这辈子算什啊?在想,是不是有些很好日子去不到啊,甚至,辈子都想象不到啊。
阿母吓哭,问爷爷哪里疼。
爷爷咧着嘴笑,继续说:从有海没回来那天开始,闭眼,就直是那床烟火被子。然后直在想,辈子就这样?然后突然想,咱们全家族是不是就是老天爷放串大烟花?是这样话,咱们也不差啊。从爷爷爷爷,爷爷爷爷爷爷,这故事就直在编排,直在累积,然后你出生,就是火开始点燃——滋滋滋,滋滋滋,全家族到你这全炸开。
真美啊。爷爷边笑边哭。
镇上老人都说爷爷疯,再怎有钱,哪有这糟蹋——这是朝断子绝孙方向走啊。
年纪小,但还记得,沉甸甸铜钱用扁担挑进来,像地瓜样卸在厨房里,又担担挑出去
阿母听不懂爷爷想说什,但她知道,这是她父亲整个人生讲最后个故事。她慌张地说:这就找个人去生,给咱家生个两个三个孙子。
爷爷笑得很开心,说:咱不生,不生,生下来人,你能告诉他,怎活吗?
阿母下子愣住,许多东西下子从喉咙口涌出来,像呕吐般。她歇斯底里地哭着:也不知道啊阿爸,怎办啊?
爷爷咧着嘴笑,眼泪却直汩汩地流:对不住啦对不住啦,把你生下来,对不住啦。
爷爷还在笑着、道歉着,身体开始颤抖,越来越僵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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