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先生正在院里皱着眉熬药,他是个书生模样青年,穿袭旧长衫,不老,但总是皱着眉,有身饱含烟火气清寒。
埙声是从屋里传出来,吹埙人修长人影被黯淡灯光打在纸窗上,显然水平不佳,也听不出是个什调子,时常有那两个音吹不响,通篇哑声哑气,带出点奇异凄凉和倦怠。
若说这是乐声,那可能有点牵强,长庚侧耳品味下,感觉如果非要夸下,那只能说他嚎丧嚎得挺婉转。
沈易听见脚步声,冲长庚笑,随后冲里屋吼道:“祖宗,嘴下留情吧,尿都让你吹出来,长庚来!”
吹埙那位充耳不闻,凭他耳力,可能确实也没听见。
步远,连男女都分不出。他还耳背,跟他说句什都得靠喊,每天从沈家门口过,隔着院墙都能听见那温文尔雅沈先生疯狗似冲他咆哮。
总而言之,沈十六是个又聋又瞎病秧子。
依他条件,本该是个得天独厚小白脸,可惜这边陲小镇里除穷鬼就是穷神,哪怕来个天仙也没人包养得起。
按着当地风俗,大恩大德无以为报时候,便会认干亲,有儿孙儿孙认,没有儿孙自己认。
沈氏兄弟从狼嘴里救下长庚,是救命之恩,长庚理所当然地认两人中个为义父。
沈先生脸菜色。
长庚听着觉得吹埙人中气还足,不像有病,先放半心,问道:“听葛胖小说先生要给十六换药,他怎?”
沈先生看看药汤成色,没好气道:“没怎,换季而已,四时用药各不同,这病秧子娇贵,难伺候得很——对,你来得正好,他今天不知从哪弄来个玩意,还想明天早给你送过去呢,快去看看。”
沈先生读书读坏脑子,硬是说不合理法,固不敢受,反倒是他兄弟十六爷痛快,当场改口叫声“儿子”。
这样来,沈十六那混混便占个天大便宜——倘若这游手好闲病秧子将来穷困潦倒,长庚就得给他养老送终。
长庚轻车熟路地穿过自家院子,从角门往外拐,就到沈先生家。
沈家共两条光棍,连只母鸡都没有,自然不用避讳谁,他向来随来随走,门也不敲。
进院子,股药味和着阵气如游丝埙声便扑面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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