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鲲鹏浅滩之困,苍龙折角之痛,等河鲫听不明白,先生不必跟夏虫语冰。”
油灯跳下,周翡揉揉眼睛,见天光已经蒙蒙亮,便抬手灭灯火,砚台里墨已经干,她也懒得加水,就着点泥似黑印草草将剩下段家训“刷”完,根旧笔几乎让她蹂躏得脱毛。
头天夜里,她跟李晟被李瑾容从洗墨江里拎出来,周翡本以为自己不死也得脱层皮,不料李瑾容高高拿起又轻轻放下,只匆匆命人将他们俩关起来闭门思过,人抄两百遍家训事。
风吹不着,日晒不着,不痛也不痒,想躺就躺,这种“美事”周翡平时是捞不着,李妍犯错时候还差不多。
周翡不到半宿就用手狗爬出来狂草把家训糊弄完,然后她叼着奓毛笔,仰面往旁边小榻上躺,来回思忖头天晚上事。因为李晟那拖,李瑾容终于还是没能亲自追上去,叫谢允成功跑。
周翡估计这会儿自己还能踏踏实实地躺在屋里,约莫有八分是这位谢公子功劳——大当家要抓他,好像还不敢大张旗鼓地抓,连带着她跟李晟都不敢大张旗鼓地罚,必是怕惊动什人。周翡思前想后,感觉自己要是挨顿臭揍,能“惊动”大约也就是她爹。这想,她越发觉得谢允口中那个听着耳熟“甘棠先生”就是她爹。
可什人会来找她爹呢?
打从周翡记事以来,周以棠就直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平时不怎见外人,年到头,他除生病,就是窝在院里读书,有时候也弹琴,还度妄想教几个小辈……可惜连李晟在内,他们仨八字里都没有风花雪月那柱韵事,听着琴音,在旁边玩手指玩手指,打哈欠打哈欠。
害周翡挨打孙先生是个迂腐书生,她爹不迂腐,但顶多也就是个知情知趣书生而已,除体弱多病些,并没有什特异之处,难道他还能有什不得来路吗?周翡会儿琢磨洗墨江中声势浩大“牵机”,会儿回忆谢公子神乎其神轻功,会儿又满腔疑问,同时自动将她爹脸塞进江湖百零八个传奇话本中,胡思乱想七八个狗血爱恨情仇故事。
最后她实在躺不住,翻身爬起来,靠窗边探头看,此时正是清晨,人最困乏时候,看守她几个弟子都在迷迷糊糊地打盹。周翡想想,翻出双鞋,书桌底下扔只,床脚下又扔只,将床幔放下来,被子捏成个人形,把写宿家训乱七八糟地往桌上摊,做出面壁宿,正在蒙头大睡样子,然后她纵身蹿上房梁,轻车熟路地揭开几块活动瓦片,神不知鬼不觉地溜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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