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已经许久不曾见过这样晏琛,甚至都快忘记晏琛没有怀孕时,其实直是相当好看,就像早春株秀竹,或者深秋杆芦苇。但凡他买衣裳,晏琛从来不挑不拣,欢喜雀跃地穿在身上,无论素淡鲜艳,总是个漂亮少年郎。
从什时候起,晏琛慢慢发生变化?
变得这样衣着素寡,安静而温顺,活泼神采随着日益不灵便身体同褪去,眉宇间多不能言说忧愁,淡淡,好似暮春晚雨里抹不甚明朗天色。
自从有孩子,陆桓城每天都陪着晏琛,看着他腹中孕育生命逐渐长大。晏琛身体发生着无数细小变化,微不足道,却又积沙成塔。漫长数月过去,枕边少年究竟被孩子改变多少,陆桓城竟然次也没有注意到。
所谓习惯成自然,原来是最无情句话。
暗云低沉,池水死寂,这是个不详阴天。乌鸦嗅到死亡气息,在大风里哑哑吵嚷,成群结队地盘旋不去。
陆家是阆州赫赫有名府邸,祖上数代在朝为官,向来连县官也要巴结。这回出命案,官府专程派人看过,发现死只是个签下卖身契侍女,便自作主张地决定替陆家掩盖,将尸体裹好带回去,说是要验尸细查,实际上,大抵不会再给什回音。
陆桓城送走衙役与仵作,坐在正厅椅子上,疲累地扶额休息。
他已经很久没那累过。
自从认出夹竹桃,他不断地想起那床来由不明花瓣,像鬼魅,像最烈毒,点点渗入心脏,把陆桓城深埋在最底层惨痛回忆幕幕挖出,染成鲜红血色。悼词、挽联、棺材、白布,宁儿脸,父亲脸,祖父祖母脸,每张死气沉沉尸面,都淹没在浓稠血浆里。
陆桓城依稀记起,自从进入四月,晏琛就再没换过衣衫样式。他本就不剩几件合身衣裳可以穿,便总拿千篇律白底宽袄凑合,大抵是觉得自己臃肿身体已经不再值得认真装扮,于是连撒娇也并省去,随意用布料裹裹,勉强度日,没开口向陆桓城讨过件新衣裳。
难得件浅青春袄,也被长久地压在箱底,从未拿出
陆桓城几乎要撑不住。
从前直是他照顾着晏琛,安慰着晏琛,眼下他才第次感受到,自己在脆弱时候,究竟有多需要晏琛陪伴。
他回到藕花小苑时候,晏琛已经起床,正坐在窗畔卧榻上翘首盼他。见他回来,急忙扶着小案、撑腰起身,步履蹒跚地过来迎接他。
晏琛今天穿得很好看,浅青春袄,袄上绣几片疏落竹叶,怎看怎相衬。
陆桓城微微愣住,竟然感到诧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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