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小勇说:“谁是你爹?你滚开。”
乐伸手擦擦挂出来鼻涕,对何小勇说:
“妈说,要是叫你声爹,你不答应,妈就要多叫几声。叫你四声爹,你声都不答应,还要滚开,那就回去。
乐独自人来到何小勇屋门前,他看到两个年纪比他小女孩在跳着橡皮筋,她们张开双手蹦蹦跳跳,头上小辫子也在蹦蹦跳跳。乐对她们说:
“你们是何小勇女儿……那你们就是妹妹。”
两个女孩不再跳跃,个坐在门槛上,另个坐在姐姐身上,两个女孩重叠在起,她们看着乐。乐看到何小勇和他很瘦妻子从屋里走出来,就叫何小勇声:
“爹。”
何小勇妻子对何小勇说:“你野种来啦,看你怎办?”
乐又贴着墙站在那里,他举起手走上去,要去揍乐,他巴掌刚要打下去时,突然转念想,又把手放下,他说:
“他妈,这乐不是儿子,就不能随便揍他。”
许三观说着走开去,这时乐响亮地说:
“就是不去。何小勇不是爹,爹是许三观。”
“放屁。”许三观对邻居们说,“你们看,这小杂种还想往身上栽赃。”
乐又叫声:“爹。”
何小勇说:“不是你爹,你快回去吧,以后不要再来。”
乐再叫声:“爹。”
何小勇妻子对何小勇说:“你还不把他赶走?”
乐最后叫声:“爹。”
坐在门槛上许玉兰这时候又哭起来:
“前世造什孽啊……”
许玉兰这时候哭诉已经没有吸引力,她把同样话说几遍,她声音由于用力过久,正在逐渐地失去水分,没有清脆弹性,变得沙哑和干涸。她手臂在挥动手绢时开始迟缓,她喘气声音越来越重。她邻居四散而去,像是戏院已经散场。她丈夫也走开,许三观对许玉兰哭诉早就习以为常,因此他走开时仿佛许玉兰不是在哭,而是坐在门口织着线衣。然后,二乐和三乐也走开,这两个孩子倒不是对母亲越来越疲惫哭诉失去兴趣,而是看到别人都走开,他们父亲也走开,所以他们也走开。
只有乐还站在那里,他直贴着墙站着,两只手放在身后抓住墙上石灰。所有人都走开以后,乐来到许玉兰身旁。那时候许玉兰身体倚靠在门框上,手绢不再挥动,她手撑住自己下巴,她看到乐走到面前,已经止住眼泪又流出来。这时乐对她说:
“妈,你别哭,就去找何小勇,叫他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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