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两个人从口袋里拿出碗,沿着河坡走下去,许三观走到木桥上,靠着栏杆看他们把碗伸到水里,在水面上扫来扫去,把漂在水上些草什东西扫开去,然后两个人咕咚咕咚地喝起水,两个人都喝有四五碗,许三观在上面问:
“你们早晨是不是吃很多咸菜?”
阿方在下面说:“们早晨什都没吃,就喝几碗水,现在又喝几碗,到城里还得再喝几碗,直要喝到肚子又胀又疼,牙根阵阵发酸……这水喝多,人身上血也会跟着多起来,水会浸到血里去……”
“这水浸到血里,人身上血是不是就淡?”
“淡是淡,可身上血就多。”
“两碗?”许三观吸口气,“他们说吃进碗饭,才只能长出几滴血来,这两碗血要吃多少碗饭啊?”
阿方和根龙听后嘿嘿地笑起来,阿方说:
“光吃饭没有用,要吃炒猪肝,要喝点黄酒。”
“许三观,”根龙说,“你刚才是不是说们西瓜少?告诉你,今天们不卖瓜,这瓜是送人……”
阿方接过去说:“是送给李血头。”
”他四叔说,“这管血是白送给医院。”
他们走在路上,行三个人,年纪大有三十多岁,小才十九岁,许三观年纪在他们两个人中间,走去时也在中间。许三观对左右走着两个人说:
“你们挑着西瓜,你们口袋里还放着碗,你们卖完血以后,是不是还要到街上去卖西瓜?、二、三、四……你们都只挑六个西瓜,为什不多挑二百斤?你们碗是做什用?是不是让买西瓜人往里面扔钱?你们为什不带上粮食,你们中午吃什……”
“们卖血从来不带粮食,”十九岁根龙说,“们卖完血以后要上馆子去吃盘炒猪肝,喝二两黄酒……”
三十多岁那个人叫阿方,阿方说:
“知道你们为什都在口袋里放着只碗。”许三观说着也走下河坡。
“你们谁碗借给,也喝几碗水。
“谁是李血头?”许三观问。
他们走到座木桥前,桥下是条河流,河流向前延伸时会宽,会又变窄。青草从河水里生长出来,沿着河坡直爬上去,爬进稻田。阿方站住脚,对根龙说:
“根龙,该喝水啦。”
根龙放下西瓜担子,喊声:
“喝水啦。”
“猪肝是补血,黄酒是活血……”
许三观问:“你们说次可以卖四百毫升血,这四百毫升血到底有多少?”
阿方从口袋里拿出碗来:“看到这碗吗?”
“看到。”
“次可以卖两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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