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到了咖啡馆门口,劳森告诉菲利普说,他们还得往里走。秋风中几乎还感觉不到什么刺骨的寒意,但克朗肖有一种畏惧
大家闹哄哄地离开了。弗拉纳根和另外两三个人前往歌舞杂耍剧场,而菲利普则同克拉顿和劳森一起慢悠悠地朝丁香园走去。
“你应该到蒙帕纳斯游乐场去看看,”劳森对他说,“那是巴黎一个最美的地方。总有一天,我要去把它画下来。”
菲利普在海沃德的影响下,也用鄙夷的目光看待歌舞杂耍剧场,但他到达巴黎的时候,正赶上歌舞杂耍表演的兴盛期,它那潜在的艺术价值刚被人们发现。灯光照明的独特别致、大片的暗红色与失去光泽的金黄色、又浓又厚的阴影,以及各种装饰线条,都为艺术创作提供了新的主题。拉丁区大约有一半的画室里都陈列着在本地各家不同的剧场所作的写生画。文人墨客紧步画家的后尘,也突然共同探索起杂耍剧目的艺术价值来。于是,那些红鼻子的喜剧演员由于他们塑造角色的能力而被捧上了天;那些肥胖的女歌手,曾经默默无闻、声嘶力竭地唱了二十年,如今人们却发现她们的演唱具有无与伦比的谐趣;有些人在耍狗戏中获得美的感受,另一些人则费尽他们所掌握的词汇,来颂扬魔术师和自行车特技演员的精湛技艺。杂耍演出的观众也受到另一种影响,成为大家同情关注的对象。菲利普跟海沃德的观点一样,一向看不起乱哄哄的民众。他也像离群索居的人那样,厌恶地观看着平民百姓的滑稽表演;但克拉顿和劳森却热情洋溢地谈论着百姓大众。他们描述了拥挤在巴黎各类集市上的密密麻麻的人群,那真是人山人海,在电石汽灯的强光下,人们的脸若隐若现;嘟嘟的喇叭声、呜呜的汽笛声、嗡嗡的说话声都混杂在一起。他们所说的这些情况,菲利普听着觉得新鲜而离奇。他们向他谈起了克朗肖。
“你有没有看过他的作品?”
“没有看过。”菲利普说。
“他的作品发表在《黄皮书》[1]上。”
[1]《黄皮书》,英国在1894年和1897年间出版的文学插图季刊,该刊物的编辑与当时兴起的美学运动有关。
他们用画家对待作家经常会有的那种眼光来看待克朗肖,对他既有几分轻蔑(因为他在绘画方面是个门外汉),又有几分宽容(因为他搞的也是一门艺术),另外还有几分敬畏(因为他运用的艺术表现方式,使得他们局促不安)。
“他是个不同寻常的人。一开始,你会对他感到有点失望,他只有等到喝醉了,才会显露出非凡的才能。”
“讨厌的是,”克拉顿补充道,“他要喝上好长一段时间才有醉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