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到那儿去干什么?无非是镀镀金,外表显得光鲜而已。干吗不在这儿上大学呢?一年时间没有用,得花上五年时间。要知道,生活中有两样宝贵的东西:思想自由和行动自由。在法国,你有行动的自由,可以爱做什么就做什么,谁也不会来干涉,但是你的思想必须跟其他人一致。在德国,你的行动必须跟其他人一致,但是你可以爱怎么想就怎么想。这两样东西都很宝贵。就我个人而言,更喜欢思想上的自由。然而在英国,两项自由都没有:你遭到陈规积习的压制,既不能无拘无束地思想,又不能随心所欲地行动。这就因为它是个m;主国家。我看美国的情况更糟。”
他小心翼翼地朝后靠着,因为他坐的那把椅子一条腿有点儿摇晃,要是在他言辞华丽地说得兴起的当儿,猛然一屁股摔在地上,岂不狼狈不堪。
“今年我得回英国去,但如果能积攒点钱,勉强可以糊口,我就在这儿再待一年。然后,我就不得不回去,必须丢下所有这些东西。”他伸出手臂朝那间肮脏的顶楼四下一挥。床铺没有收拾整齐,衣服就放在地板上,靠墙是一排空啤酒瓶,每个角落里都堆着封面脱落的破书。“到某个地方大学去,设法搞个语言学教授的职位。到时候我还要打打网球,各处参加茶会。”他突然住嘴不说了,诧异地看了菲利普一眼。菲利普穿戴整齐,衣领十分干净,头发梳得纹丝不乱。“哟,天哪!我得洗一下脸
十分有趣,菲利普觉得那比三角学更为重要,这门学科他怎么学也搞不明白。现在眼前好像打开了一扇生活的窗户,他有机会凭窗朝里面窥视,而且一边偷看,一边心儿狂跳不已。
“不行,还是把你的臭钱留着吧。”沃顿说。
“那你午餐吃什么呢?”菲利普笑吟吟地说,因为他对这位老师的经济情况一清二楚。
沃顿甚至要求菲利普把每节课两先令的费用,从每月一付改为每周一付,这样算起钱来可以简单一些。
“哦,别管我吃些什么。喝瓶啤酒当饭,又不是头一回。这样我的头脑反而比任何时候都更清醒。”
说完,他一骨碌钻到床底下(床上的床单由于不常洗涤,已经现出了灰色),又掏出一瓶啤酒来。菲利普年纪还轻,不懂得生活中的美妙情趣,不肯同他举杯对饮,于是他又独自喝起来了。
“你打算在这儿待多久?”沃顿问。
他和菲利普两个人已把数学这块装门面的幌子扔开了,心里感到十分松快。
“噢,我也不知道,大概一年吧。然后家里人要我上牛津念书。”
沃顿轻蔑地耸了耸肩膀。菲利普生平还是头一次看到有人竟然对那样一所堂堂学府毫无敬畏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