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奚要起身,被他用手按在膝盖上,阻止动作。哪怕真是危险到来,也用不到她个女孩子做什。
脚步近,停下。
“侗文,。”是谭庆项。
“谭先生!”沈奚欣喜去开门,将人放进来。
谭庆项浑身湿透,满裤腿泥,走几步,就留几步印子。手里毛巾估计是楼下拿上来,胡乱擦着头发和脸:“长堤、西濠口、下西关、澳口,全淹。是出大价钱,让人帮逃过来,”他喘息,将眼镜戴上,“浮尸都是从身边飘过去,太可怕这洪水*。”
昏黄灯光下,他端详她脸,低声说:“回去后,你会不喜欢三哥。”
“不会。”她下意识反驳,回太快,凸显出心急来。
傅侗文脸已经过来,想要吻,又迟迟不动。
柜子上,景泰蓝镶玻璃罩子里有个时钟,正指到三点。叮叮当当敲三声。
这样巧,逗得他笑,这回换口气,轻松不少:“被女朋友不喜欢也是很惨,你要是想分手,不要说出来。留个念想,让以为你会回来。”
他衬衫袖子:“还是守着吧。”他熬下去不是个法子。
傅侗文没回头:“再等等。”
他将唱片摆妥当,身子倚靠过来,胳膊搭到她肩后头:“小子云《文昭关》。”
胡琴声骤起。那里头人行腔曲折,句句顿挫入耳。
他两指轻刮在她肩上,来来去去,穿着拖鞋脚在打着点,眼望着唱片机。从她这里瞧,他眼里有浮光。
他们行李都在船上,沈奚见他这样子不行,下楼去问老翁要衣裳来,给谭庆项。衣裳都拿到楼下去,先洗。
她忙活完回来,谭庆项换上灰褂子,光着脚踩在地上。滑稽要命。
“怕你们被困在十三行,拼命想过去,出多少钱都没人肯,”谭庆项心有余悸,看眼表,“那里起大火,街上是洪水,屋子联排烧
唱片里正是那句——“好比哀哀长空雁,好比龙游在浅沙滩……”本就是装落寞可怜话,被这戏文陪衬,更显哀戚。
“……没说要分手。”沈奚被他说更心急。
傅侗文笑。
他人挨近,又想去吻她。
仓促脚步声,由远及近,他马上警觉,关上留声机。
“你在北京也是这样吗?”
他被她声引过来:“怎样?”
“这样。”她指唱片机。她认识傅侗文是在海上,新式,留洋新派男人。那深宅大院里他,影影绰绰,早没具体轮廓,只记得咳嗽,雨,雕花灯笼。
他笑:“听戏是去百顺胡同,自己听会显落寞,家人也会认为病。”
浸于声色犬马,傅老三是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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