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只知道新加坡沦陷时候二婶坐着难民
谁知道这只鸽子夜忧煎,像伍子胥过韶关,虽然没有变成白鸽,夜工夫瘦掉半。次日见以为换只鸟。老秦妈拿到后廊上杀,文火炖汤,九莉吃着心下惨然,楚娣也不作声。不搁茴香之类香料,有点腥气,但是就这次事,也不犯着去买。
项八小姐与毕先生从韶关坐火车先回来。毕大使年纪大,没去重庆。他们结婚。项八小姐有时候来找楚娣谈天。她有个儿子事没告诉他。
楚娣悄悄向九莉笑道:“项八小姐事,倒真是二婶作成她。毕先生到香港去本来是为二婶,因为失望,所以故意跟项八小姐接近,后来告诉二婶说是弄假成真。”
“二婶生气,闹间谍嫌疑时候,毕先生不肯帮忙。”
“那他是太受刺激缘故。”
自从日本人进租界,楚娣洋行里留职停薪,过得很省。九莉回上海那天她备下桌饭菜,次日就有点不好意思解释:“现在就吃葱油饼,省事。”
“喜欢吃葱油饼,”九莉说。
天三顿倒也吃不厌,觉得像逃学。九莉从小听蕊秋午餐训话讲营养学,天不吃蔬果鱼肉就有犯罪感。
有个老秦妈每天来洗衣服打扫,此外就是站在煤气灶前煎煎葱花薄饼,张又张。她是小脚,常抱怨八层楼上不沾地气,所以腿肿。
蕊秋走时候,公寓分组给两个德国人,因为独身汉比较好打发,女人是非多。楚娣只留下间房,九莉来出半膳宿费,楚娣托亲戚介绍她给两个中学女生补课。她知道她三姑才享受两天幽独生活,她倒又投奔来,十分抱歉。
“那次到底也不知道是怎回事,会疑心二婶是间谍。”
“也不清楚,”楚娣有点迟疑。“项八小姐说是因为跟英国军官来往,所以疑心是打听情报,说就是那英国军官去报告。”
就是那海边同游泳年青人,九莉心里想。原来是他去检举邀功。怪不得二婶临走时候那生气。
也怪不得出事毕先生气得不管。
“劳以德在新加坡?”
楚娣在窗前捉到只鸽子,叫她来帮着握住牠,自己去找根绳子来,把牠只脚拴在窗台上。鸽子相当肥大,深紫闪绿肩脖伸缩扭来扭去,力气不打处来,叫人使不上劲,捉在手里非常兴奋紧张。两人都笑。
“这要等老秦妈明天来再杀,”楚娣说。
九莉不时去看看牠。鸽子在窗外团团转,倒也还安静。
“从前们小时候养好些鸽子,奶奶说养鸽子眼睛好,”楚娣说。
想必因为看牠们飞,习惯望远处,不会近视眼,但是他们兄妹也还是近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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