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玻璃碎,霓喜血流满面,叫道:“他还没断气呢,你们这样作践他心爱人!他还没断气呢,你有本事当着他面作践!”
横拖直曳把那妇人拉到尧芳床前,尧芳那内侄立在床头,霓喜指着他哭道:“你也是个好良心!你也不替说句话儿!”那内侄如同箭穿雁嘴,钩搭鱼腮,作声不得。
霓喜捞起只花瓶来待要揍他,眼看见尧芳,蓦地事上心头,定睛看他看出神。尧芳两眼虚开线,蜡渣黄张平平脸,露在被外,盖床大红锁绿妆花绫被,脚头拥着床天蓝锦被,都是影像上辉煌颜色。这个人,活着时候是由她摆布,现在他就要死,他不归她管。清早太阳微微照到他脸上,他就要死。她要报复,她要报复,可是来不及。他点点去远。
霓喜将花瓶对准他砸过去,用力过猛,反而偏偏,花瓶呛啷啷滚到地上,窦尧芳两眼反插上去,咽气。霓喜爬在他床前,嚎啕大哭,捏紧拳头使劲捶床,腕上挂钥匙打到肉里去,出血,捶红床单,还是捶。
众妇女纷纷惊叫道:“不得!打死人!这东西作死,把老板砸坏!还不抓住她!还不叫巡警!捆起来,捆起来叫巡警!”将霓喜从床沿上拉起来,她两条胳膊给扭到背后去,紧紧缚住,麻绳咬啮着手腕伤口。她低头看着自己突出胸膛,觉得她整个女性都被屈辱,老头子骗她,年轻骗她,她没有钱,也没有爱,从胀痛空虚里她发出大喉咙来,高声叫喊道:“清平世界,是哪儿来强人,平白里霸占东西,还打,还捆?是你打得,捆得?”众人七手八脚拆下白绫帐子,与窦尧芳周身洗擦,穿上寿衣,并不理会霓喜。这边男人们抬过张铺板,搭在凳上,停尸,女人将块红布掩死者脸,这才放声举起哀来。霓喜岂肯让人,她哭得比谁都响,把她们个个都压下去,哭是:“亲人哪,你尸骨未寒,你看你知心着意人儿受是什罪!你等着,你等着,这就赶上来,也不要这条命,拚着身剐,还把皇帝拉下马——你瞧着罢!这是外国地界,须不比他们乡下,尽着他们为非作歹!到巡捕房里,懂得外国话,认得外国人,只有说,没他们开口份儿!是老香港!看他们走得出香港去!天哪,丈夫昨儿个还好好,你问丫头们,你问医生,昨儿个心里还清清楚楚,还说得话,还吃稀饭,这转背,生生让你们把他给药死!知道你们从哪儿来,打狼似批野人!生生把丈夫摆布,还打,还捆,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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