治。流苏因为满心不得意,多喝几杯酒,被海风吹,回来时候,便带着三分醉。到家,阿栗在厨房里烧水替她随身带着那孩子洗脚。流苏到处瞧遍,到处开处灯。客室里门窗上绿漆还没干,她用食指摸着试试,然后把那黏黏指尖贴在墙上,贴个绿迹子。为什不?这又不犯法?这是她家!她笑,索性在那蒲公英粉墙上打个鲜明绿手印。
她摇摇晃晃走到隔壁房里去。空房,间又间——清空世界。她觉得她可以飞到天花板上去。她在空荡荡地板上行走,就像是在洁无纤尘天花板上。房间太空,她不能不用灯光来装满它。光还是不够,明天她得记着换上几只较强灯泡。
她走上楼梯去。空得好,她急需着绝对静寂。她累得很,取悦于柳原是太吃力事,他脾气向来就古怪;对于她,因为是动真感情,他更古怪,来就不高兴。他走,倒好,让她松下这口气。现在她什人都不要——可憎人,可爱人,她概都不要。从小时候起,她世界就嫌过于拥挤。推着,挤着,踩着,抱着,驮着,老小,全是人。家二十来口,合住幢房子,你在屋子里剪个指甲也有人在窗户眼里看着。好容易远走高飞,到这无人之境。如果她正式做范太太,她就有种种责任,她离不人。现在她不过是范柳原情妇,不露面,她份该躲着人,人也该躲着她。清静是清静,可惜除人之外,她没有旁兴趣。她所仅有点学识,凭着这点本领,她能够做个贤慧媳妇,个细心母亲;在这里她可是英雄无用武之地。“持家”罢,根本无家可持。看管孩子罢,柳原根本不要孩子。省俭着过日子罢,她根本用不着为钱操心。她怎样消磨这以后岁月?找徐太太打牌去,看戏?然后渐渐姘戏子,抽鸦片,往姨太太们路子上走?她突然站住,挺着胸,两只手在背后紧紧互扭着。那倒不至于!她不是那种下流人,她管得住她自己。但是……她管得住她自己不发疯?楼上品字式三间屋,楼下品字式三间屋,全是堂堂地点着灯。新打蜡地板,照得雪亮。没有人影儿。间又间,呼喊着空虚……流苏躺到床上去,又想下去关灯,又动弹不得。后来她听见阿栗拖着木屐上楼来,路扑托扑托关着灯,她紧张神经方才渐归松弛。
那天是十二月七日,九四年,十二月八日,炮声响。炮炮之间,冬晨银雾渐渐散开,山巅、山洼子里,全岛上居民都向海面上望去,说“开仗,开仗。”谁都不能够相信,然而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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