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寒道:“听你这口气,仿佛你只怨自己上当似!仿佛有意和母亲过不去,离间你们爱!”
峰仪道:“并没有说过这句话。事情是怎样开头,并不知道。七八年——你才那点高时候……不知不觉……”
啊,七八年前……那是最可留恋时候,父母之爱黄金时期,没有猜忌,没有试探,没有嫌疑……小寒叉着两手搁在胸口,缓缓走到阳台边上。沿着铁阑干,编着带短短竹篱笆,木槽里种青藤,爬在篱笆上,开着淡白小花。夏季黄昏,充满回忆。
峰仪跟出来,静静道:“小寒,决定。你不走开,走开。带你母亲走。”
小寒道:“要走跟你们同走。”
小寒背向着他,咬着牙微笑道:“你当初没把过继给三舅母,现在可太晚……你呢?你有什新生活计画?”
峰仪道:“们也许到莫干山去过夏天。”
小寒道:“‘们’?你跟妈?”
峰仪不语。
小寒道:“你要是爱她,在这儿你也样爱她,你要是不爱她,把充军到西伯利亚去你也还是不爱她。”
他不答。
她把手插到阴凉绿叶子里去,捧着球细碎花,用明快,唱歌似调子,笑道:“你早该明白,爸爸——”她嘴里这声“爸爸”满含着轻亵与侮辱,“不放弃你,你是不会放弃!”
篱上藤努力往上爬,满心只想越过篱笆去,那边还有个新宽敞世界。谁想到这不是寻常院落,这是八层楼上阳台。过篱笆,什也没有,空荡荡,空得令人眩晕
隔着玻璃,峰仪手按在小寒胳膊上——象牙黄圆圆手臂,袍子是幻丽花洋纱,朱漆似红底子,上面印着青头白脸孩子,无数孩子在他指头缝里蠕动。小寒——那可爱大孩子,有着丰泽,象牙黄肉体大孩子……峰仪猛力掣回他手,仿佛给火烫下,脸色都变,掉过身去,不看她。
天渐渐暗下来,阳台上还有点光,屋子里可完全黑。他们背对着背说话。小寒道:“她老,你还年轻——这能够怪在身上?”
峰仪低声道:“没有你在这儿比着她,处处显得她不如你,她不会老得这快。”
小寒扭过身来,望着他笑道:“吓!你这话太不近情理。她憔悴,使她显得憔悴,她就更憔悴。这未免有点不合逻辑。也懒得跟你辩。反正你今天是生气,怪就怪罢!”
峰仪斜签在沙发背上,两手插在袴袋里,改用平静,疲倦声音说道:“不怪你。谁也不怪,只怪自己太糊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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