私下里又有点怕。他爸爸说过:“打他,倒是不哭,就那瞪大眼睛朝人看着。就顶恨他朝人瞪着眼看——见就有气!”这时候,传庆手里烧着烟,忍不住又睁大那惶恐眼睛,呆瞪瞪望着他父亲看。总有天……那时候,是他天下,可是他已经被作践得不像人。奇异胜利!
烟签上鸦片淋到烟灯里去。传庆吃惊,只怕被他们瞧见,幸而老妈子进来报说许家二姑太太来,混就混过去。他爸爸向他说道:“你趁早给出去罢!贼头鬼脑,点丈夫气也没有,让人家笑你,你不难为情,还难为情呢!”他后母道:“这孩子,什病也没有,就是骨瘦如柴,叫人家瞧着,还当们亏待他!成天也没有见他少吃少喝!”
传庆垂着头出房,迎面来女客。他闪闪在阴影里,四顾无人,方才走进他自己卧室,翻翻从学校里带回来几本书。他记起言丹朱屡次劝他用功话,忽然兴起,鼓作气打算做点功课。满屋子雾腾腾,是隔壁飘过来鸦片烟香。他生在这空气里,长在这空气里,可是今天不知道为什,闻这气味就阵阵发晕,只想呕。还是楼底下客室里清净点。他夹书向下跑,满心烦躁。客室里有着淡淡太阳与灰尘。霁红花瓶里插着鸡毛帚子。他在正中红木方桌旁边坐下,伏在大理石桌面上。桌面冰凉,像公共汽车上玻璃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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