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太偏要从头说起,先把她和豫瑾呕气经过叙述遍,把曼桢听得急死。她有条不紊地说下去,说他不来她也不去找他,又道:"刚才在你弟弟那儿,就没提这些,给陶家他们听见,好象连们这边亲戚都看不起们。这倒不去说它,等打仗,风声越来越紧,个人住在城外,他问也不来问声。好,后来日本人进来,把他逮去,医院看护都给轮*,说是他少奶奶也给糟蹋,就这送命。嗳呀,听见这话真是──!人家眼睛里没这个穷表舅母,到底看他长大!这侄甥媳妇是向不来往,可怎死得这惨!豫瑾逮去也不知怎,走那两天,城里都乱极,就知道医院机器都给搬走──还不就是看中他那点机器!"
曼桢呆半晌,方才悄然道:"明天到豫瑾丈人家问问,也许他们会知道得清楚点。"顾太太道:"他丈人家?听见他说,他丈人家子都到内地去。那阵子不是因为上海打仗,好些人都走。"
曼桢又是半天说不出话来。豫瑾是唯个关心她人,他也许已经不在人间。她尽坐在那里发呆,顾太太忽然凑上前来,伸手在她额上摸摸,又在自己额上摸摸,皱着眉也没说什,又躺下。曼桢道:"妈怎?是不是有点发热?"顾太太哼着应声。曼桢道:"可要请个医生来看看?"顾太太道:"不用,不过是路上受点感冒,吃包午时茶也就好。"曼桢找出午时茶来,叫女佣去煎,又叫荣宝到楼下去玩,不要吵外婆。荣宝个人在客厅里折纸飞机玩,还是杰民那天教他,掷出去可以飞得很远。他掷掷出去,又飞奔着追过去,又是喘又是笑,蹲在地下拎起来再掷。恰巧鸿才进来,荣宝叫声"爸爸,"站起来就往后面走。鸿才不由得心里有气,便道:"怎看见就跑!不许走!"他真觉得痛心,想着这孩子自从他母亲来,就光认识他母亲。荣宝缩在沙发背后,被鸿才把拖出来,喝道:"干吗看见就吓得像小鬼似?你说!说!"荣宝哇声哭起来。鸿才叱道:"哭什?又没打你!惹起气来真打你!"
曼桢在楼上听见孩子哭,忙赶下楼来,见鸿才回来就在那儿打孩子,便上前去拉,道:"你这是干什?无缘无故。"鸿才横鼻子竖眼嚷道:"是儿子就能打!他到底是儿子不是?"曼桢时急气攻心,气得打战,但是也不屑和他说话,只把那孩子下死劲拉,拉过去,鸿才还赶着打他几下,恨恨道:"也不知道谁教他,见就像仇人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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