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三响知道首先要止血才行。他从父亲怀里掏出盒洋火和烟斗,把干烟叶烧成灰抖落到伤口上,又在附近薅几把刺儿菜和耧斗菜,拿嘴嚼碎敷上。这都是老猎人止血法子,方三响常年跟父亲出门打猎,手法熟练得很。
“三响,三响,别瞎忙活!”方大成道,“先瞅瞅你自己腿,别落下残废。你得想办法回去!”
“要走起走!”方三响说完抿着嘴。方大成急道:“你得把还活着乡亲们都带回去,他们都是被带来,不能全死在这里!这是咱们方家本分!”
方三响抬起眼来,环顾四周,只见沟底密密麻麻躺倒大片,蓝军服,黄泥浆,红鲜血,混杂成片刺目色彩组合。比死人更可怖,是那些重伤人,他们横七竖八地靠在沟底,捂着伤口,鲜血肆流,却只能大声地呻吟、哭喊。
少年
幸存不。待枪声稍稍平息之后,有几个胆大村民仗着腿脚灵便,掉头就朝山里跑。可他们只要离开山沟范围,立刻又有几声枪响传来,子弹准确地命中他们后心。
“儿啊!”位母亲发出凄厉号叫,挣扎着要去救自己孩子。可“啪”又是声枪响,她头栽倒,保持着胳膊前伸姿势,再无声息。
方三响常年跟父亲出去打猎,对弹道不算陌生。此时他也不知哪里来力气,声嘶力竭地大吼声:“不要跑!都趴在沟里头,快!”
这嗓子,让幸存者们都明白,你从这边上,要挨枪子,从那边逃,也要挨枪子,只有老老实实趴在沟底,才能避开射界。村民们齐刷刷地匍匐在地上,瑟瑟发抖。
沟底恢复平静,更准确地说,是变成片因极度恐惧而冻结死寂。
不过那声吼,倒让方三响自己从惊慌中恢复。他试图从父亲身下钻出来。可方大成实在太重,少年枯瘦身子根本挣不动。最后还是附近两个村民爬过来,勉强把村长搀起身来,背靠土坡摆好。
方大成神志还算清醒,但身上伤口不断有血涌出来,十分吓人。方三响颤抖着手,去捂父亲伤口,却怎也捂不住,会儿工夫,十指便满是鲜血。方三响嘴唇剧烈地哆嗦起来,直到这时他才意识到,那个直如大山般庇护自己父亲,并不总是那强壮。
“觉然呢?”方大成虚弱地挤出句话。
方三响扫视圈,放眼望去全是深蓝色军服,没有灰僧袍。那和尚似乎趁着混乱逃走。
方大成见儿子摇摇头,露出丝苦笑:“都怪……时贪心,这次算是着道儿……”他忽然发现儿子右腿也中枪,心疼地身子动,连连咳嗽,嘴角溢出血,恐怕某枪伤到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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