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这个病,其实来得很蹊跷……”涉及医症,苏荆溪便神情认真起来,“痛病分为风、惊、痰、食、虚、虫等。你见火光就犯病,听起来该是惊痫之症,想必是曾经遇到过什可怖之物,埋下病根。”
“可在知道自己身世前,并没犯病啊。”
苏荆溪摇摇头,道:“这可未必。惊痫病根千变万化,未必只有端。曾见过桩病案,病人幼时在雷雨天稻田里猝遇蛇,吓昏过去,醒来时全不记得。之后,病人切行动如常,单看见雷电或蛇都不会犯病,但四十岁那年,恰好又在雷雨天里看到房梁上条蛇,立刻犯惊痫。从此之后,即便只遇到雷电或只遇到蛇,都会复发。”
弹不得,除没有水,倒真与水牢所差无多。苏荆溪见吴定缘还是很紧张,便道:“看来是天意使然。这样好,你说说你,便讲讲,咱们谁也不吃亏。”
这个回答大大地出乎吴定缘意料。那日在瓜洲水边,他开口问王姑娘是谁,苏荆溪避而未答,现在却主动表示要开口。
吴定缘犹豫片刻,轻轻叹口气:“好吧……”
他刚要开口,苏荆溪说等下,然后调整下姿势,把耳朵贴在他右胸肋骨上:“人骨头,亦能传导声音,右胸不存心跳,可以听得最为真切。”
吴定缘犹豫地半伸开胳膊,把手虚搭在她肩头,摆出个搂抱姿势,再次讲起当年变成“蔑篙子”过往。
低沉声音化为烟气,缭绕于这个支离破碎船坞之间,飘过竹架,掠过桐油大缸口,穿过船篷和栈板之间,并最终随着灰尘徐徐落定。这次讲述气呵成,全程苏荆溪听得十分认真。待他讲完之后,她仍保持着聆听姿势,若有所思。直到吴定缘咳声,苏荆溪才抬起脸,道:“感觉如何?”
吴定缘从胸中长长吐出口浊气,确实觉得肩上松快点。苏荆溪轻轻笑道:“你可真是个执拗人啊,只为个身世,居然作践自己到这地步。”
“也许吧。”吴定缘苦笑着摸摸后颈,“娘亲从小便说脖子硬,犟起来几头牛都拽不动,死顶起来能条路走到黑。这脾气,也许是随那个不知是谁亲爹吧。”
苏荆溪若有所悟,道:“难怪总感觉你怪怪。你看,从南京开始,你所做切都是被动,都是别人要求,就没有自己主动想要。们苏州有句话:船行无针路,四向皆逆风。因为你根本不知道自己是谁,也就不知道自己真正想要做什,所以无论如何,都摆脱不开这种茫然。”
“你以为不想知道吗!”吴定缘情绪陡然激动起来,“可个羊角风病患,又能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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