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那时候起,那个无忧无虑少年郎,便同韩国社稷起死去,只留下个心心念念复国仇家恨遗民。
但此时此刻,张良却又要在同个地方,眼睁睁地看着,积蓄数年复国力量,在朝夕之间毁于旦。
时也,势也,在点把握都没有情况下,为何要仓促行事?
他恨,恨屠戮同胞秦人,也恨不听自己苦心良言横阳君。就是这些脑满肠肥、自以为是公子败坏韩国国政,现如今,他们又在挥霍韩国仅剩热血男儿。
张良坐下来,轻抚琴弦,弹奏起曲哀歌,仿佛在应和远方熊熊大火。
新郑城刀兵之声,响整夜……
由横阳君组织这场举事十分仓促,行事上也算不得机密,在秦国新郑令事先察觉情况下,这场举义刚刚开始,坦右臂发誓复韩众人,竟遭到秦军突然袭击,然后便是里巷中短兵相接。
就像韩国立国两百年来,从未在疆场上战胜过秦军样,韩弩劲卒做不到事,由亡国遗民组织起来僮仆轻侠,依然无法做到。
最后,轻侠僮仆们被秦卒有条不紊地屠戮殆尽,只剩下数十人躲到城北处据点里。在悲壮歌声中,这群不愿瓦存韩人点燃屋舍,九月底天干物燥,北风大盛,这场火,导致半个城北在大火中化为废墟……
城东张氏宅邸,如张良所言,三百名僮仆没有参与举事,也侥幸逃过大火浩劫。
“羔裘如濡,洵直且侯。彼其之子,舍命不渝!”
泪水滑落面颊,郑卫不止靡靡之音,也有悲悯雄壮。
待他曲终,老仆也出现在身后,恭敬地禀报道:“君子,外面消息说,横阳君和公孙信都在最后时刻逃出去,除他们外,举事人几乎都被杀,满城里巷皆赤……”
张良默然良久,他可以想象
站在家中三层阁楼上,身披羔裘张良看着远处火光,他眼中有隐隐泪光,拳头也不自觉地握紧……
这是他最喜欢阁楼,每层都有凉台。天气好日子,可站在上边凭栏远眺,观赏郑韩风物。下雨雪时,因为凉台上有屋檐突出,足以遮风避雨,也能邀约三五好友,拥炉饮酒,对着霜雪畅谈古今。
若是他厌倦新郑贵族圈子里喧嚣应酬,也可以关上门,卧在小楼上,读着诸子百家遗著典籍入迷,看就是好几天……
无忧无虑公卿子弟生活,在四年前戛然而止,在同个地方,张良扶着栏杆,眼睁睁地看着韩王安打开城门,赤身牵羊,卑躬屈膝地跪迎秦军入城。
张氏几代人苦心维护百年韩国,从此彻底消失,甚至连“韩”名号也不允许被提及,被“颍川郡”替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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