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他打个冷战,关灯上床去。
灯光灭,富丽堂皇卧室立刻堕入黑暗。梅花镜中浮现出马俊杰面孔,他脸上没有表情,双眼睛斜出去,盯着镜子里大床,以及床上马老爷。
马老爷没睡好,凌晨就起床。下地之时他忽然打个冷战,就像被寒风吹光身子样,汗毛竖起大片。
吃饱喝足之后,他裹着貂皮褂子去后花园,遥望小河对岸动静。小河对岸日本兵换批,其中有好些便装人物,干干净净架着眼镜。士兵们也全戴白手套,昼夜不停入洞出洞。马老爷看良久,末发现他们在搬石片。
马老爷掐指算时间,认为此刻稻叶
马老爷用手捂着心口,独自坐在大床上发呆。鎏金床柱反射水晶吊灯明烈光芒,马老爷卧室,素来装饰得偏于辉煌。
他是怕黑,而在有大动作之前,又是格外谨慎,甚至不肯叫个姨太太来陪睡。两厢相加,导致他方才做个噩梦。下意识抬手摸向胸前,他摸个空,想起自己护身翡翠菩萨早送给伊凡。
曳地厚呢窗帘,因为沉重,所以纹丝不动,让马老爷联想起面居心叵测夹壁墙。掀起棉被下床,他穿着绣花软拖鞋来回走几圈,忽然想起自己死去小儿子。烦躁撇嘴,他转身绕到床尾。床尾距离墙壁还有大片空间,于是对着大床摆只西式立柜。立柜门上嵌小块装饰用梅花形玻璃镜,他对着镜子仔细审视自己面容——新剪过卷发挺服帖,而张面孔,他自己认为,也并未见老。
用长长小手指甲刮刮鬓角,他披上白底蓝花睡袍,给自己倒杯茶。口口慢慢喝,他无端叹口气,后背凉飕飕,心情也低落。
“五个孩子,如今就剩两个。”他端着茶杯站在窗帘前,漫无目想:“政治生命也将要彻底结束。”
他突然想哭,边想哭,边暗暗惊讶,不知道自己伤感是从何而来。他头脑素来是条理分明,生不知冲动为何物。
慢慢把茶杯放到桌上,他脑海中浮出个新念头:“活着没意思啊!”
苍凉长叹声,他对着虚空点点头。想起自己将要背井离乡,还不知道能不能平安跑出日占区。跑不出去,必定是死路条;跑出去,也无非是养老。没意思,真是没意思。
马老爷把双手插进睡袍口袋里,含着点眼泪缓缓踱,想自己死倒比活着更享福。末靠着床尾栏杆站稳,他抬头,又从梅花镜中看到自己。
眼中泪光让他骤然震惊,他心思动,立刻做反省:“在胡思乱想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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