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通平城下役,你若不救朕,该有多好。你父亲去世后,世间再无第二人知道方氏血脉秘密,你不必做谁柏奚,朕求死得死,连季昶也能如愿得到皇位,这也算是各得其所。可是,你就是不愿。”帝旭不假思索,随手点下子。
“相识三十年,彼此以命换命不知有多少回,皇帝不皇帝,又有什干系。”方诸沉吟片刻,正要落下枚白子。
“即便朕夺走你珍爱女子也罢?”帝旭淡淡道。
方诸落子手指稍稍犹疑,依然准确地飞出步:“那孩子,她从来就不该是。”帝旭抬眼看着棋盘对面人,神色促狭如少年,眼神却含有隐痛:“你当朕已经不认识那枚扳指?”回答他,是长久沉默。
帝旭以手支额,指间玩弄着棋子,态度闲雅。沉吟间,他倏地瞥眼门外,道:“谁说还有时间下盘棋?这就有人找上门来。”说着伸手抹,搅乱满盘棋子。
最后名卫兵恭谨地为海市掩上房门。
琅?依然跪在床边,紧抱住海市手臂,哀恳地摇晃着她,海市却阖着眼,久久不答她。
天际已初露曙色端倪。可是,京中那个人,还来得及看见明日曙光?禁城极顶。
紫宸殿重檐庑殿顶上风势浩大,并肩站立其上二人衣袂飘舞,直欲飞去。街衢纵横如棋盘,屋宇如豆,广袤帝都尽收眼底,直到视线为黯岚山脉所遮挡。
“鉴明,将延命之约解开吧。事到如今你再不允,也不过多予半日寿命,白赔上你自己,并无意义。”帝旭俯瞰着开平门外,二万叛军蠕蠕如蚁,拥着十数辆铁角冲城战车,叫嚣喧哗着向开平门撞击过来。
方诸哂声:“老模样,眼看要输,总得找个借口把这局废掉。”
方诸沉默有顷,忽然开口道:“旭哥,明白。那时侯你说话。”“什?”帝旭不曾转过脸去,依然直视前方。
“那天,们就坐在这儿,躲在吞脊兽和鸱吻后面偷看季昶出发去注辇,你说,倘若们不是生在这里该有多好。”方诸眼里有着温暖笑意。
“倘若们不是生在这里……”帝旭昂然仰头望天,嗅知血气尸鹫已然远远盘旋,伺机待下。他浅淡笑,不再言语。
方诸笑道:“旭哥,还有时间下盘棋。”帝旭环顾脚下帝都,片刻,道:“走罢。”金城宫内,宫人已走避空,箱匮倾倒,整匹金翠绸缎堆积遍地。百余盏白牛皮灯无人熄灭,兀自在白日天光中暗弱地亮着。
黑白棋子错落于翡翠棋枰,势力消长,侵吞倾轧,永远困囿于经纬纵横之间,是命运巨手下朝生暮死蜉蝣。半枰残棋间,数十年人生隐约峥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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