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他惊愕地意识到,面前鲛人并没有开口,那个甜美而空旷声音,来自他脑海深处。
不要哭。
琅嬛再次为他拭去不自觉泪水。每当她指尖滑过肌肤,他便听见那温柔声音。
他震惊地打落那只妖异美丽手,向后退去,却被身后传来话语惊得肩头紧。
“那是她在说话。”海市捧着个大银酒爵立在门口,冷冷说道,“鲛人并不是神。虽然琅嬛不懂们言语,却可以依靠触摸读到们过去,们也才能听见她心里声音。她们在深海居住太长久年月,们这些人在她们慈悲眼里,无不是蜉蝣般可怜生物。”“是?”季昶不紧不慢地站起身来,
御医腾出地方来。
依然残留在指尖冰冷触感,就像个恶意声音。那声音附在他耳边,无声问道:如果被锁进冰藏是他,仲旭还能如此不顾性命地护着他这个异母幼弟?——可是,永远不会有这样个“如果”。仲旭是从来不要他跟,倒也未必是嫌弃或敌视,或许只是从小不在处养育,不甚投缘罢。
宫中忙乱成锅粥,上上下下都在为那两名少年性命奔走时候,谁也没有注意到皇四子季昶正苍白着张小脸,在门外远远看着。
两年后,蒲由马送来紫簪,作为交换,注辇人要求将名徵朝皇子带回注辇为质。毫无疑问,那就该是他。牡丹姊姊已经远嫁,除母亲,没有旁人需要他,而这母亲早就病入膏肓,看不见康复希望,亦看不见注定死日,只好这样直沉疴缠绵下去。西去路途中,他个稚小孩子受暑昏睡,误赶路时辰,也要受那注辇使者蒲由马呵斥。
大徵乱起,局势未明,注辇人连勉强礼数亦不再维持,只当他是个皇宫内豢养废物。他变卖财物,在宫中探问消息,随行少年五千骑则密令心腹军士改换装束潜入民间搜购粮草,向瀚州送去——若是叛军篡据皇位,他便要陷入完全绝境,说不定注辇人会将他这个前朝皇子作为示好礼物,送到僭王褚奉仪手中。
要活下去。
那十年,他从孩童成长为青年,像从沙漠中脱困焦渴旅人需要很多很多水,他需要很多很多权势,否则夜间便不能安眠。
冰凉东西接连落在他手背上。他从昏乱神思中猛然惊觉,发现自己朱袍已然被冷汗浸透。琅嬛纤细妖娆手依然停留在他面颊上,湛青眼中纷纷落下珠泪。
不要哭啊。个幽谷回响般声音在他脑海里低低说道。如同母亲从病榻上支撑着抚摸他面庞。季昶,不要哭啊。
他慌乱地擦拭脸颊,沾染满袖不知是泪是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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