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民专事收集粮食屑粒,麦,豆,六谷粉,随身柄小笤帚,报纸贴地铺开,等于是小鸟,吊机凤凰动,百鸟朝拜,纠察喊,大家飞开,又围拢。理发店王师傅讲苏北话说,扫下来六谷粉,细心抖抖,沙泥沉下去,加点葱花,就可以摊饼子,化点功夫,没得关系,功夫不用钞票买,有得是。小毛娘讲,是呀,人且十肠,等于橡皮筋,可以粗,可以细,可以拉长,缩短,当年东洋人,封锁药水弄,草鞋浜关进苏北难民,饿得两眼发绿,人人去刮面粉厂地脚麸皮,等于吃烂泥,也有人,去吃苏州河边牛舌头草,每天毒煞人,饿煞人。王师傅说,嗯哪,可怜哪,不得命喽,封锁半个号头(月),每天十多个人翘辫子,收尸车子,天天拖死人。小毛娘说,现在又困难,不要紧,笃定泰山,买大号钢钟锅子,节省粮票,每天用黄糙米烧粥,大家多吃几碗。王师傅不响。形势如此,大自鸣钟弄堂里,除资产阶级甫师太,家家户户吃粥,吃山芋粉六谷粉烧面糊涂。
小毛家住三层阁,五斗橱上方,贴有张冒金光领袖像。全家就餐之前,小毛娘手举说,慢,烫粥费小菜,冷冷再吃。大家不响。小毛娘移步到五斗橱前面,双手相握,轻声祷告道,拜求领袖,听声音,有人讲,烧三年薄粥,可以买只牛,这是瞎话,不是财迷,现在肚皮饿,不让别人看出饿,领袖看得见,必会报答,请领袖搭救,让眼目光明。大家不响。然后,小毛娘坐定,全家吃粥。
小毛家底楼,是弄堂理发店,店堂狭长,左面为过道,右面排五只老式理发椅,时常坐满客人。小毛踏进店堂,香肥皂熟悉气味,爽身粉,钻石牌发蜡气味,围拢上来。无线电放《盘夫索夫》,之后是江淮戏,更更儿里嗳呀喂,明月啦个照花台,卖油郎坐青楼,观看啦个女裙钗,看她,本是个,良户人家女子嗳嗳嗳嗳。王师傅见小毛进来,讲苏北话说,家来啦。小毛说,嗯。王师傅拉过块毛巾说,来吵,揩下子鬼脸。小毛过去,让王师傅揩面孔。王师傅调节电刨,顺客人后颈,慢慢朝上推。李师傅讲苏北话说,小毛,煤球炉灭掉,去泡两瓶“温津”好吧。小毛拎两只竹壳瓶,去隔壁老虎灶。理发店里,开水叫“温津”,凳子,叫“摆身子”,肥皂叫“发滑”,面盆,张师傅叫“月亮”,为女人打辫子,叫“抽条子”,挖耳朵叫&ldq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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